祝餘一點一點卸下戒備,讓黎禾入侵自己的身心。欲望之火将他纏繞、吞噬之際,他卻覺得寒冷。
再次找回一些意識時,自己已然站在一片雪白的天地之間。
大雪封山,祝府外,一片荒野,杳無人煙;祝餘身披鬥篷,一身素黑,行走在大雪之中,宛若一隻飛動的烏鴉。
一到寒冬,大雪就會冰封整座西北的長夜城。随之一同冰封的,還有時間與生命。
祝餘踏雪行走在荒漠之上,沙沙作響,留下一行深淺不一的腳印。
呼——風雪愈來愈大,前行也越發困難。祝餘用鬥篷遮擋風雪,微微彎曲身姿,艱難前行。
走着走着,他卻陷入了疑惑,放緩腳步,停駐。自己為何要行走?為何要前往那個地方?
可就在他不再前行時,茫茫風雪中,一座巍峨的府門赫然顯現。
“哐”一聲,門緩緩打開。大門内,隻有一條消失在黑暗之中的長街。祝餘卻再清楚不過這條路通往哪裡。
他微蹙眉頭,耳邊響起黎禾的聲音:“去吧,祝餘,去吧,去見你最想見之人。”
他分明清楚這不過是黎禾制造的夢境,卻沒有反抗,毫不遲疑地走了進去。他剛穿過大門,門随之關閉。一瞬間黑暗席卷,又一瞬間幽火肆起,驅趕了黑暗。
其實大可不必,就算是一片黑暗,祝餘也知道這條路該怎麼走。祝餘脫下身上的鬥篷,扔在一旁後繼續前行。
道路盡頭是一座青石台,石台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圖形與文字,這些圖騰吸收了無數祝家長輩的法力,從而形成了強大的、幾乎無法破解的陣法。陣法之中,困着一位膚白如雪的黑衣女子。
祝餘的身姿有些遲疑。他凝望着台之人,沉默半晌,竟苦笑一聲。“沒想到多年後,再見你,竟然是一場夢境。”他低聲說罷,又擡頭看向孑歡,“喂。”
孑歡聞聲擡頭,見是祝餘,站起身,笑問:“喂,你今日來得可有些晚呢?”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神态。
孑歡看了眼祝餘腰間的雙刀,嗤笑道:“你又去跟那老頭子學刀了。”
“嗯。”
“何故跟着那半腳入土的人?我的本領可是舉世無雙、無人可敵,你跟我學就是了。有我這樣一個師父,你就能天下無敵。”
孑歡同他說話時,總是眼角笑盈盈、聲音輕快好聽。那時候,他喜歡同她呆在一起,哪怕聽她抱怨,他都是快樂的。
一想到這兒,夢妖對于欲望的催動再次加強。祝餘知道自己現在的欲望還不夠黎禾吸食,于是沒有防抗,任由她的挑撥。他隻覺一陣恍惚後,兀然變成了十一二歲時的模樣。
“喂,阿餘。”
“嗯?”祝餘愕然擡頭。
孑歡蹲在石台邊沿,撐着臉頰盯着他。由于陣法原因,祝餘進不去,孑歡也出不來,兩人更無法觸碰。
“你心情不好?”
祝餘回想起那段刻骨銘心的記憶,心底刺痛難耐,一股絕望與孤獨裹挾着他。夢妖趁機想要鑽進他記憶深處,他立刻阻擋了回去。
孑歡繼續說道 :“其實我知道發生了什麼。”
祝餘疑惑,“你知道?”
孑歡咧嘴一笑,“當然。”
“你如何知道?”
“來找我的又不是你一個人。”孑歡忽而捧腹大笑起來,“哈哈哈哈,祝雲隐這家夥就是自作自受!他以為自己什麼都能得到,其實連一個女人都得不到!哈哈他還想和我作交易呢!可是我對他身上的任何東西都不感興趣。”笑完,孑歡饒有興緻地外頭看着祝餘,“不如我們做個交易怎麼樣?”
交易。祝餘眼露憤怒。雖不過是記憶的再現,可此時此刻的心情卻同當初一模一樣,一樣的震驚、一樣的憤怒。
“放心,不是非公平之道。”孑歡依舊眼角挂笑,“這次是等價的交易,如何?”
“你知道我想要什麼?”
孑歡忍俊不禁,憋着笑盯着祝餘,“我當然知道。這世界上就沒有我不知道的。”
“我自己都不知道。孑歡,我很困惑,也很難受。”
孑歡終于忍不住大笑起來。這聲聲大笑,一遍一遍刺痛着他。
好一會兒,孑歡才停止。她站起身來,拍拍衣裳,“阿餘,你這樣的狀态根本不可能修習非公平之道。看來我們注定沒有師徒緣分。”
祝餘望着孑歡,紅了眼,“我不懂,孑歡。”
“你助我破陣,我給你想要的。公平交易,如何?放心,我隻差一樣東西就能破陣,你給我便好。”
“什麼?”
“你的血。被困在這祝家這二百多年,我可是強大的了不少。我能強行破陣,但需要祝家直系血脈的血液催動陣法。”
祝餘毫不猶疑地拔刀割破手掌,就在要讓血液滴落在石台上時,師父的聲音又想起“祝餘,你的道是什麼?”祝餘猛地搖頭,甩開他的聲音,讓血液滴落在石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