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夢中的路生白緊皺着眉頭。
他好似走在一條長長的、永遠都沒有盡頭的走廊,一直走一直走,始終沒有見到光明。
腳下越發地粘膩、沉重、柔軟,他低下頭,竟然看到了一堆湧動着的虬結觸手,渾身布滿了突起的吸盤,漆黑的顔色如同深淵所凝結,此起彼伏着。
他的視線似乎迎來了怪物的注意,無數觸手倏地向他湧上、鋪天蓋地,淹沒而來。
“啊——”
他尖叫了一下,猛然睜開了眼眸,胸膛劇烈地起伏。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有回到現實的真實感。
全身刺刺麻麻的疼痛提醒着他所遭遇的一切,本就蒼白的臉色更無血色,清澈的眼神中充滿了倉皇,宛如一潭死水。
委身于一個流氓這件事實,不是這一刻才明悟。
早在他被肮髒的下等民壓在身下一次又一次欺辱索取的時候。
他就在來來回回的折磨中,一次次被迫睜眼接受這個殘忍的事情。
每一次女生的兇狠,都将這個血淋淋的事情剖開,一點一點,如同恥辱印記,刻在他的骨血上,烙印在精神中,不停地提醒他——
他正在被這個肮髒的女人占有着。
她就像一座大山壓在他上面,無論他怎麼掙紮逃脫,都被牢牢籠罩陰影下,直到他徹底耗盡了力氣,連手指都擡不起來,由此成為了任由對方發洩的娃娃。
滾燙酸澀的眼淚,從腫成一條縫隙的眼尾流下來。
惡魔惡魔!
混球混球!
他要殺了她!
殺了她!
内心的陰暗一瞬之間無限膨脹,仿佛一隻張牙舞爪的兇獸,向天地怒吼,宣洩着絕望和不甘。
“怎麼了?”
就在這時,他的耳邊傳來了一道慵懶沙啞的聲音,酥酥麻麻——對方正在用尖牙輕輕撕咬他敏感的耳垂。
這個女的怎麼還在這裡!
路生白猛然一驚,内心的兇獸瞬間縮成了一隻小鹌鹑,瑟瑟發抖。
恐懼害怕讓他大腦一片空白,僵硬地連手指都動不了。
過了一會後,他才找回了知覺,發出了尖叫。
“啊——”
沖破耳膜的聲音在甯清風耳旁響起,甚至讓她産生一瞬間的眩暈。
路生白連滾帶爬地試圖縮到牆角,卻發現渾身無力,沉重得連指尖都擡不起來,完全無法動彈。
好疼……
不停拉扯着神經的,是如同遠古牙象來回碾了無數遍的疼痛,疼得他嘶嘶抽泣。
小時候,就算是破個皮,家裡都會一陣兵荒馬亂,嚷嚷着讓高級醫師上門,甚至還當場鏟了那塊讓他摔跤的可惡土地,換成了小池塘。
那樣的日子,仿佛很遙遠很遙遠,遙遠到,路生白隻能當作珍藏在罐子裡的回憶。
他委屈地吸了吸鼻子,疼得無處安放自己的身體,真要細究,也說不上到底是哪裡更痛。
真要說……那便是被女人重點摧殘的……
真可惡!
這一刻,心靈的痛苦自厭甚至壓過了肉|體的疼痛,讓路生白本就腫得不行的眼睛更加酸澀滾燙了。
甯清風擰了擰眉。
怎麼感覺小蘑菇像是水培的,會嘩啦啦流眼淚,輕輕一戳就哭唧唧。
她雖然接受了關于這個世界的一些零碎信息,但是對于人類的情感思想,就像隔着一層水膜,總歸是看不真切,也理解不了。
眼淚于她而言,就是鹹味的生理鹽水,不具備任何意義。
但很奇怪,和小蘑菇結合後,小蘑菇的哭泣竟然會讓掀起她内心的一絲波瀾——很陌生。
“别哭了。”甯清風将哭得像個花貓一般的少年抱進了懷裡,輕輕舔掉了他眼尾晶瑩的液體——
原來眼淚,不僅鹹,還有一點苦味。
水對于人類來說這麼重要的東西,為什麼還任由它流出體内呢。
用八條腿走路的甯清風理解不了。
懷裡的小蘑菇似乎抖得更加厲害了,驚恐的眼淚完全止不住,肯定是——
被凍到了吧。
——小蘑菇臉蛋光滑細膩,連毛孔都看不見,一點都不防凍。
搞清楚原因的甯清風将小蘑菇摟得更緊,将下巴抵在他柔軟的黑發上,輕聲道:“睡吧,我抱着你。”
——對于身上沾染了她氣息的小蘑菇,她罕見地多了幾分耐心。
“求求你……放了我……”路生白哭着小聲祈求道。
他怕得要死,身體相觸的地方讓他感到那一處好像起了疹子,很癢很痛。
因此盡管他喉嚨也腫痛得快要說不出話來,但是逃離惡魔的急切渴望還是讓他忍着刀割一般的疼痛開口了。
他最珍貴的東西,昨晚已經被奪走了。
她已經得到了一切,該放他走了。
他才不要在留在這個讓他失去了一切的肮髒之地!
路生白小聲抽噎着。
甯清風歪了歪頭注視着他,黑發随着她的動作掉落了下來,漆黑的眼眸沒有一絲人類應有的情感。
她說:“不行。”
“你和我做了交易。你的心跳、你的血肉、你的靈魂,全屬于我,直至永遠。”
神明的垂青是吝啬的,隻有信徒完整的祭品,才能引來祂的注視,而一旦應許,就再無轉圜的餘地。
她給過他機會。
是他選擇了活。
想要離開,隻有——
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