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慮到甯清風即将是“旱澇保收”的有班族了,顧沉舟狠狠大方了一回,允許甯清風賒把大的。
“就當是慶祝擺脫爛泥般的過去,邁向新人生的禮物了。”顧沉舟手一揮,豪爽而又闊氣。
“所以,”甯清風面無表情地看着她,“有優惠嗎?”
“你在想什麼?當然——”
“沒有。利息三厘,童叟無欺。”
顧沉舟笑得像隻偷到肉的狐狸。
甯清風:……
她就知道。
位于高維的羽觸瞬間網羅各種算法,給甯清風送來最優解:
【橫軸為價格,縱軸為價值,斜率最大處組合為:一兩咕噜獸的前腿肉,三兩豬豬獸的五花肉和八兩肥肥獸的小肚腩。不僅有肉,還能熬油和煎油渣,一肉三吃,你值得擁有!】
【……等等,你在幹什麼?】
【不要買菜!不要買菜!不要買菜!那就是智商稅,完全沒有性價比!買了就是純種冤大頭,要被拉出去槍斃的那種!】
一段時間後,羽觸心如死灰——
【……買吧買吧,該槍斃的家夥。】
最終完全不聽勸的甯清風選擇了兩幅碗筷、一個煤磁爐、三塊肉、一身衣服,一個土豆,50瓶廉價營養液,一片白菜葉子,價格分别是119,139,799,1899, 4000和4199。
是的,這個世界植物尤其貴。
明明帝國地廣人稀,幅員遼闊,但蔬菜卻堪比黃金,綠色的更甚,一片白菜葉子就要4199,貴到羽觸都恨不得鑽出來錘一頓偏偏要買青菜的八爪怪物了。
甯清風一夜暴負,目前也是萬元大戶了——欠的。
但她很滿意,對完帳後嘩啦啦地抱起這些東西準備出門,隻是剛走兩步,她就停了下來。
顧沉舟有些不明所以,問道:“怎麼了?”
“我在思考。”大包小包的雜物後露出了甯清風那張陰郁的臉,神色一本正經,似乎是在思考什麼大事。
顧沉舟見狀倒是來了勁了,被激起了求知欲,“是什麼。”
甯清風抿抿唇,漆黑的眼眸望着顧沉舟:“假如路上有人再打劫我,我要不要殺了她們。”
于甯清風而言,顧沉舟的行為相當于是用薪酬給那些混混們買命。
就像是信徒們會定期上供活物祭品給邪神,以躲避被吃的災禍一般——
這世上,大抵都是利益互換。
所以當混混這個外賣再送上門來時,她到底是開盒呢還是開盒呢——八爪怪物略微猶豫。
“哈哈哈,”顧沉舟第一次看見小孩一本正經地說這麼搞笑的事情,不禁噗地一聲笑了出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眼淚都流出來了:“你小小年紀不要像個老古董。”
“殺也好、不殺也罷。在她們選擇搶劫的時候,就要預料到被反殺的結局。你也一樣,終日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我給了你伸向人生另外景色的一個小道,至于願不願意走,怎麼走,是你的事。”
顧沉舟無意去負擔甯清風的人生,隻是說到正經事,她的神情變得稍顯嚴肅:“但有件事我要提醒你,帝國的公務員你是絕對不能殺的,否則會開啟四合審判,這樣你的人生,也算是走到了盡頭。”
甯清風:……
說晚了,已經殺了。
該死之人,死就死了。
甯清風并不後悔。
“知道了。”
她朝顧沉舟點點頭表示感謝,就帶着她的大包小包離開了超市。
回家的路上,她依舊路過了那條著名的安聯大道,大理石柱高高聳立,刻有繁複的花紋,一根接着一根,通往了位于塔爾塔洛斯中心的殿堂。
教堂、修道院等神聖之地,如擁護者一般環繞着它。
“當當當——”
黃昏六點的鐘聲準時響起。
微風吹動,帶來了一絲絲不易察覺的血腥味。
甯清風眼睛微眯。
就在這時,一個穿着修士服的男生步伐不穩,踉踉跄跄地,差點撞了上來。
甯清風一個閃身躲開了。
娃娃臉男生見狀吓得臉都白了一臉,趕忙鞠躬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沒看路。”
他彎着腰,緊張得手心都流汗了,他就這麼等了許久,都沒有得到回應,等他再次擡起頭來時,甯清風已經走遠,幾乎看不見身影了。
因為貨物的遮擋,從始至終,他都沒有看清甯清風的臉。
少年猶豫了下,終究沒有追上去,而是借着昏暗的光線往另外一頭離開了。
這個小插曲對于甯清風而言不值一提。
就算那個男生是罕見的虔信者,她也無意探究過多。
甯清風再次回到了已經算得上熟悉的小區。
103房恢複了往日的吵鬧,麻臉女孩似乎忘記了前段時間母父失蹤的異常,依舊尖叫謾罵着,單腿跳着在家砸這砸那,軟弱母父連連唉聲歎氣,直到——甯清風的出現。
就這麼一站,一家三口都息了聲,大氣都不敢喘。
熊孩子,就是要教訓。
甯清風淡淡地想道。
稀奇的是102的二花這次不再在窗戶等着她了,而101的房東緊閉的房門依舊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咀嚼聲,連帶着門縫間都露出了一些帶血的皮毛。
甯清風目不斜視,提着東西就回到了地下室。
進門之前,她先脫了鞋,将它們端端正正地擺在了窩着的取香詭的旁邊。
取香詭:?
甯清風赤腳進了屋,就看到小蘑菇慫慫地縮在床上的角落裡,像隻寄人籬下的幼崽一般擡起水潤的眼眸小心地看她的神色。
在他緊握的拳頭間,有一根不知道從哪裡來的細細長繩,一頭在他手中,另一頭晃悠晃悠地懸吊在地下室。
甯清風沿着繩子的走向往天花闆看去,才發現了白乎乎的章魚團子黏在上面,四隻爪爪尖尖非常非常用力地攥緊,堪堪将自己粘在了牆上。
此刻正在蜘蛛網中艱難地挪動着。
甯清風:?
“這是在做什麼?”甯清風問道。
小少爺沒想到甯清風會和自己說話,吓了一大跳,好一會兒才平複過來小聲地回道:“做、做清潔呢。”
“哦。”甯清風應了一聲,随後又覺得不夠似的,補了一句:“真棒。”——
『閱片大濕』說了,馬斯洛層次需求理論表示,人類有尊重和自我實現需求。
對于小蘑菇,稱贊就像是春日潮濕腐爛的木頭,會讓他身心舒展,眼睛微眯,進而歡欣鼓舞地在她身上“着床”。
然而此刻的路生白心中的想法不可謂是一模一樣,完全是南轅北轍。
他瞪大了靈動的鹿眼,眼裡非但沒有任何羞赧和驚喜,更多的是驚悚和恐懼——
甯清風出門被人敲悶棍了?
要知道,他絕望得快死的時候,這個癱在床上的女人嘴裡也隻會有一句“我會讓你活下去”。
她是不是有什麼陰謀!
初夜經曆并不好的小少爺回憶起了那晚的絕望和無助,頓時一陣瑟瑟發抖。
甯清風看着小蘑菇“活潑”的模樣,嘴角微微揚起一個笑容——『閱片大濕』,不錯。
此時粘在天花闆上的章魚球卻氣得毛都炸了起來。
不要臉!
能不能在做前面加個主語,是你幹的嗎?!
這個愚蠢的少年全程就坐在溫控床上遙控它幹活!動的是嘴皮子!
累的是你嗎?!
章魚球有太多的髒話要輸出,隻可恨它沒張嘴。
小少爺看着章章在天花闆上毛都炸起來似乎有話要說的樣子,就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沒話找話:“章、章章是什麼寵物啊,竟然能上牆。”
甯清風:……
好問題。
思忖了一段時間後,甯清風給出了回答——“章魚貓。”
就是如此生硬。
路生白聽完一臉茫然:“什麼是章魚貓?”
“就它這樣的,不然它為什麼叫章章。”
腦子一片漿糊的路生白完全沒有發現顯而易見的循環論證,傻乎乎地點點頭:“你、你說得有道理。”
隻有靈燼一副晴天霹靂的樣子。
也沒人告訴它四jio寵物不會上牆啊。
它原本可以少幹一點的!
可惡!
*
甯清風拿過買來的東西,從裡面翻出了一個獨立包裝的東西——是一身暖乎乎的絨毛睡衣,純白的,和小蘑菇一模一樣。
她用手搓了搓——是軟的,随後才抱着衣服站了起來,半隻腳跪上了床,對着縮在角落中像隻小兔子一般警惕地盯着她的小蘑菇招了招手:“過來。”
“幹、幹什麼?”剛一說完,矜貴的小少爺就差點将自己的舌頭咬斷。
“給你買了身衣服,我把你裝進去。”——甯清風放松時說話有時候會透露着一副非人味,雖然她沒有意識到。
緊張的路生白完全沒有發現什麼不對。
那套純白的衣服好似掉在兔子前面的香甜胡蘿蔔,讓他渴望地睜大了圓潤的眼眸,但是蘿蔔卻好巧不巧地在兇獸的懷中,這讓他很是猶豫。
他絞着手指小聲讷讷道道:“我、我可以自己穿的。”
甯清風漆黑如深淵的眼眸盯着他,并不說話。
被那一雙完全不像人類的眼眸注視着實在恐怖,路生白感覺腳下就像是有無盡的寒氣升起,讓他的聲音如灌了鉛一般沉重:“我、我知道了。”
說着就像一隻小貓咪一般,緩緩地爬了出去。
路生白羞澀地站在聖光下,張開了雙臂,蓬松的衣物如鵝毛般刮過他的肌膚,但此刻,更讓他心亂的,是甯清風。
她粗糙的指腹刮在他細嫩的肌膚上,又燙又痛。
“穿好了,不許再碰我!”路生白捂着脖子,濕漉漉的眼眸微微上挑,眼神有着食動物獨有的警惕。
甯清風頓了頓。
碰不碰他,不是小蘑菇說了算的。
但有脾氣的小蘑菇很可愛,她原諒他了。
甯清風放過了瑟瑟發抖的小蘑菇,走到雜物中,找到了幾塊廢棄的木闆和木棍,坐在了床上,把菜刀的刀柄當作錘子敲敲打打。
小少爺重新穿上了衣服後,就好似套上了一層有力的铠甲,膽小怕事的心憑空膨脹了好多,被哐當哐當的聲音吸引了注意力,大膽地湊了過去。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甯清風的動作,聲音清澈又靈動:“你在做什麼?”
在溫室中長大的小少爺從來沒見過樸實無華的活計,總是能被甯清風仿佛上帝之手創造的小玩意吸引到眼球。
甯清風微微偏頭,小少爺專注的神情映入了眼眸。
從上往下看,能夠清晰地看見小蘑菇濃入密羽的睫毛,就像林間的百靈,每一次眨動都好似在人心弦上跳動。
松松垮垮的睡衣之下更是人間難得一見的美景。
甯清風移開了視線,淡淡地回道:“在做三腳桌。”
三腳桌……
看着方方正正四個角的木塊的路生白露出了難言的表情。
甯清風出身在貧瘠的塔爾塔洛斯,從來沒有受過教育……
這一刻,小少爺心中猛地一閃而過一個想法——他是不是可以教甯清風讀書識字。
但很快,他就将這個想法壓了下去。
他低咳了一聲,委婉地提醒道:“桌腳,要裝在桌角的下面。”
所以,有四條腿!明白嗎!
甯清風轉過頭,黑如墨的的眼眸注視着他。
又是這個完全看不透在想什麼的眼神。
矜貴的小少爺心裡微慫,為了壯氣勢,微微擡起下巴,小胸脯下意識挺了挺,“聽我的。”
甯清風動作停頓了下,嘶啞的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寵溺, “好。”
她的手腳麻利,很快就将這最後一根桌腿給裝好了。
在無趣的地下室,陡然增加了一道風景線,它是一個有三條腿的四角桌,因為受力不均,一角貼在了地上,很像人類“or2”的滑跪姿勢。
正對着磕頭方向的路生白:……
“第、第四條腿呢?”路生白聽到了自己的嗓音無比幹澀,好似沙礫磨砂的聲音。
甯清風:?
她頓了下,眼眸微睜,似乎也反應過來了。
過了一會後,同樣幹澀的聲音響起:“沒有第四條腿。”
“哦、哦,這樣。”路生白露出了一個尴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小醜竟是我自己。
可惡,甯清風在轉過頭看我的那三十秒裡,心裡想的到底是“小小年紀怎麼就傻了呢”,還是“他到底是認真的還是故意的”呢?
“這樣啊。”——大腦宕機的小少爺已經完全無法做出正常應對了,隻能再次幹巴地重複了這句話。
“是的。”甯清風再次肯定道。
章魚球看着沒完沒了的兩個人,不禁翻了翻白眼。
“哈哈,”路生白倏地站了起來,臉色紅得就像煮熟的蝦,為了彌補眼睛就像X光一般到處掃射,連潔癖都顧不上了,從一堆雜物中翻出了不少東西。
有紙盒、有煤油燈、還有不知名的雜物,路生白将它們壘起來,眼睛期待地望着甯清風,試圖挽救自己在别人那裡岌岌可危的智商:“這些,夠了吧。我們把它們墊成第四條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