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叢雪上手扯住離萩的衣領将她拽了起來,不打算再聽她的胡言亂語,準備直接将她拖走。
越危險的地方人群逃離速度越快,陸陸續續地,人流如潮流般退了去,站立的甯清風,抱着打工詭的墨菲,和撤離的四個人,最終如退潮後的石壁,露了出來。
迎面而立。
長久以來練成的直覺讓墨菲敏銳地感到了巨大的危機感,驚慌地拖着打工詭躲到了角落裡,退出了修羅場。
向叢雪的腳步停住,眼神犀利地望着對面的墨發女人。
被囚住的離萩就好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奮力掙脫了束縛,跌跌撞撞地沖了過來,步伐淩亂,好像随時都會摔倒。
她雙眼布滿血絲,滿臉未幹的淚痕,撲通一聲跌落在地,伸出充滿血迹的雙手,指節泛白,仿佛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抓住了女人洗得發白的褲腿,擡起臉用盡全力道,“甯、甯姐,你救救獨孤!甯姐,幫幫我……”
“求你……救救他。”
墨發女人聞言眼眸微擡——在祭祀之環中央,血色的盡頭處,隐隐約約有道模糊的身影。
萬詭祭祀,便是為了他——獨孤。
此刻,向叢雪愣在原地,瞳孔微縮。
離萩在說什麼啊……
她在和誰說話。
這個人……根本就沒有臉啊。
*
“我幫不了你。”被抓住褲腳的女人擡眸望了一眼,無動于衷,“這一場浩大祭祀,是切爾諾斯為了獻祭獨孤而設。從獨孤接受了切爾諾斯的橄榄枝開始,結局就早已注定。”
“可是……”離萩死死抓着不肯松手,仿佛一旦松開就再也沒有希望了,她擡起頭,嘴唇微微顫抖,眼裡都是祈求的淚花,“甯姐,那上面,是獨孤,是獨孤啊。”
離家之女離萩是個徹頭徹尾的廢物。
她的天賦隻體現在了覺醒的那一刻,自那以後,天才離萩如同墜落的隕石一般,黯然失色。
在自我厭棄恐懼的漫長時間中,是強行闖入她生活中的獨孤給她帶來了光明,是他午夜低聲的呢喃和溫柔的撫摸,讓她擺脫了可怕的夢魇,讓廢物離萩重新站了起來,鼓起勇氣繼續往前走。
獨孤說他靠初遇那一場相撞換來了一生的富貴,但她,又何嘗不是靠那一撞,才走出了無盡的灰暗歲月呢?
她們抵消了。
但不該這麼結束。
“甯姐,我願意——”離萩充滿血絲的眼眸死死盯着墨發女人,“用我的命,換獨孤的命。我們離家,是帝都的武器世家,你這次幫我,無論你想要什麼,我一定千倍萬倍地還你!”
無論如何,她和獨孤之間,不該這麼結束!
“離萩你瘋了!你看看獨孤,他早就堕化成詭了!”向叢雪揭下審判之刃,氣勢一凝就要沖上來,卻被墨發女人的眼神震在了原地。
這是一個什麼樣的眼神。
在模糊不清的面孔下,仿佛藏匿着一片望不到底的深淵,無法直視,無法言語,僅僅一眼,靈魂就被死死釘在了原地,如墜冰窟,心髒驟停。
她……到底是誰?
她……想幹什麼?
審判之刃沒有動靜。
我該動手嗎……
她偏過頭剛想詢問紙鹭,卻發現——
紙鹭不知何時,已經不在了。
甯清風垂眸望着決絕的離萩,腦海中浮現了當日她策劃了工廠暴亂後對方望着她擔憂哀傷的眼神以及言語——
甯清風,那你呢?你該怎麼辦啊?
看,陷入絕境的,從始至終都不會是她,當初,何必為她擔憂呢。
墨發女人微微歎了一口氣,薄唇輕啟,“一瞬。”
“我隻能為你争取一瞬。”
聽到回應的離萩灰敗的瞳孔逐漸亮起了光芒,最終欣喜若狂,哭着笑着道,“謝謝甯姐。夠了,一瞬夠了。”
有一瞬,就足夠了。
墨發女人見狀望向了對面背着彎弓的金發女生,朝她伸出了手,“弓箭,借我。”
金發女生聞言和旁邊一直默不作聲轉着念珠的男生對視了一眼,而向叢雪也沒有出聲制止,因此在猶豫了一會後,她最終還是将弓箭遞了過去——
“當初你幫小綠解脫了。如今,也算是還了你的人情。”
她是【後門專業戶】群裡面的【钛合金】,和甯清風也算有過一起對抗獨孤的革命友誼。但如今,卻要一起救獨孤,也是命運弄人。
但是她們卻不是為了救獨孤,而是為了制止這場獻祭。
如此聲勢浩大的陣仗,無法想象一旦完成,後果會怎麼樣。
沒有人期望甯清風能阻止這場祭祀,那畢竟是超災難級詭異所設下的萬詭祭祀,管理局大佬來了都不一定能阻止——但算有一線希望,都該放手一搏。
甯清風接過弓箭,這是一張做工精細的機械弓箭,通體由黑綠色的稀有合金鑄造,弓身優美而流暢,雕刻着精細的紋路,無一透露着兩個大字——有錢。
金發女生見狀露出了一個禮貌的微笑:“後門專業戶,總歸有點家底。”
“你會用弓嗎?”
墨發女人點點頭,調整呼吸,緩緩擡起了手中的弓箭。
這一刻,呼嘯的風聲靜止了,空氣驟然凝滞。
如墨的頭發無風自動,血色之下,修長女人指尖輕觸弓弦,萬千之勢在緊繃的弦線上逐漸累積,隐隐透着摧枯拉朽的氣息。
她漆黑的眼眸如同幽深的潭水,墨發女人微微擡眸,望向血色中模糊的身影——
指尖一松。
“嗡——”箭羽離弦的聲音撕裂了長空。
天地間,一切喧嚣退散,隻餘這雷霆一箭,如同劃破夜空的流星,勢不可擋,帶着毀天滅地的力量撞上了血色符文流動的祭祀之環。
在兩者接觸的一刹那,一重又一重的沖擊波如漣漪一般震蕩。
血色之環争鳴顫動,頑強地抵抗。随着咔擦一聲,祭環終于不堪重負,如同脆弱的玻璃一般,裂開了一道細微的痕迹,随後便如蛛網一般迅速蔓延。
咔擦咔擦,一道道裂痕布滿了血色祭環,符文逐漸停止了流動,并随着一道轟鳴聲後,徹底崩壞。
腥臭暗紅的血水如傾盆大雨般落下。
血雨打濕了墨發長發。
甯清風微微擡眸,望向了從祭環中墜落的模糊身影。
獨孤曾經扭曲不規則的腐爛面孔在腦海中浮現,嘶啞難聽的聲音猶在耳旁——
“甯清風,看在離萩的份上,答應我一件事——”
“如果有一天,她求你救我,請你,務必拒絕她。”
墨發女人眼眸微垂。
我沒有救你,隻是——
給了她一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