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街百姓虔誠叩拜,面上皆是敬畏之色,像是在舉行什麼神聖的儀式,動作出奇一緻,甚至有人看到寶蓋鑲金的車攆威嚴駛來,毫不誇張的激動得原地暈倒,月琴主街八裡路,奢華車攆裡的皇子還是一如既往神秘莫測,始終沒有任何回應。
阮舒窈住的一号房,正好能觀摩街道景象,儀仗、護衛、赈災物資及标記着各家姓氏的運糧小隊依次駛過,最後面壓軸的是擎天鵬,裝滿信件的馬車夾在沈家糧隊中間,納捐的那部分屬于大頭,自然沈家糧隊最長,滿滿的糧食一車車從她眼前行過,她看着很安心。
大約小半個時辰,儀仗車隊勻速過盡,人群逐漸散開,或是換個地方繼續談論,總之一片唱好。
燕甯信步坐回胡椅,閑散喝起清茶。
阮舒窈對他的反應見怪不怪,簡單洗漱後在窗前梳妝。
出發第七日,接下來要抄近道去儀仗車隊前面探路,雖然有專門的探子,但親自走一遭更為放心。
千裡馬的作用此時才算得物盡其用,第八日追上了幾乎比他們先走一天一夜的胡煦等人。
雙方都沒想到,抄小路也能遇見。
胡煦六人運了滿滿五車粗糧,除了吃飯喂馬,幾乎一刻不歇。
想着過節不算太大,這次碰面應該也是巧合,胡煦主動讓道,笑嘻嘻對馬背上的暗衛點頭。
暗衛們神情冷漠,總之是胡煦活了半輩子鮮少看到的臭臉。
他在官場混,看人還是很準,馬車裡的主子透着沖天官威,刻意僞造商賈身份,多半是跑來搜刮民脂民膏的蛀蟲,不由心中一粟,升起一股悲涼。
阮舒窈推開車窗,正看到他面目傷感,搭腔道:“這位大人,可否向你打聽個事?”
胡煦看見主子似的不由自主拱手:“女郎君請講。”
“吉安到盤錦數百裡路,為何跑這麼遠購糧?”
這叫打聽事?
胡煦面色變了又變。
他帶着全縣衙的希望從吉安出發,擔心路上遇匪,請了信得過的好友雷總镖頭護送,雖然路途遙遠,但盤錦糧價相對說得過去,采購一萬斤粗糧應當不成問題,雖然最終隻采購到了六千斤,并且要經過綏川地帶,風險很大,但他沒有别的法子。
甚至為了縮減開支,押送人員都是靠雷總镖頭的人脈,在盤錦現請的,一人一車,隻付得起定金,多一個也請不起。
至于為什麼要跑這麼遠購糧,他是有苦難言,滿腦子想着趕路要緊,尴尬道:“邊走邊說。”
知道這是托詞,阮舒窈放下簾幔,認真思考着什麼。
馬車行駛起來逐漸加速,交談也就沒有繼續。
“原地休息。”燕甯發令。
“于于~”
“于~”
三輛車十一匹寶馬擋在路中央,因為剛超過胡煦他們不遠,很快他們也跟了上來。
越是焦急,等待的時間越是難熬,雷總镖頭不滿的在地上抽了幾鞭子。
“哎呀,荒郊野嶺蟲蟻就是多。”胡煦企圖掩護過去。
燕甯擡腿踏着前室木闆坐下,難辨喜怒的神色看向暗衛,開口道:“拿下他們幾個。”
眨眼功夫,連胡煦在内的六個漢子便被五花大綁,齊齊按在寶馬前跪下。
幾壯漢尚未從心驚中緩過神來。
“根據納捐令,吉安在内離遼東最近的三十二個縣,需分别向遼東資助約一萬八千斤糧食,吉安在冊人口二十萬,為何還要去盤錦購糧?”燕甯居高臨下看向胡煦。
納捐令是燕甯決意親臨遼東時下達,事因崔颢上書,言明救災物資隻有預防瘟疫的草藥到過幾批,救災糧一粒米也沒看到,燕甯察覺此事蹊跷,立即制定近水解近渴的策略,勒令離遼東最近的三十二個縣,分别向遼東捐贈不得小于一萬八千斤糧,預計總共糧在六十五萬斤左右,勉強夠幸存者等到皇子親運赈災物資抵達。
強大氣場壓得衆人不敢喘息,屏息凝神半霎,胡煦額頭點地,背脊弓成蝦狀,一縣主簿哆嗦着說不出話來。
相較之下,雷總镖頭活絡許多,腹诽道:
不是吧,他知道還問?
他為什麼知道這麼多?
他到底是什麼人?
他是不是想搶我們的粗糧?
他們看上去也不像是會吃粗糧的人,難道是想搶去給馬吃?
“挂樹上,讓他們清醒些再答。”燕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