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查特總是陰沉着臉,似乎擔負着沉重的責任——而實際上,她的确是。
黑袍死掉時,她讀取到的記憶是假的,是莉爾故意扭曲了真實,想要讓她以為,所謂的神明真的在注視這修道院,黑袍已死,隻要傳說中的聖女再次出現,所有人就能走出黑暗,走向光明。
但這是假的。裴宿所看到的,傷痕累累,慘不忍睹的女屍,才是故事的真相。
妹妹第二次逃到修道院,成為了一個老妪,卻依然逃不過瓦那恐怖的報複,他将修道院裡的所有人,連同修道院,全都燒成了灰燼。
他因此也交了厄運,但并未到淪落街頭的地步。他起疑了,他本不信神鬼之說,但眼下分明是中了詛咒一般。
于是鬼使神差地,他再次到了修道院。那裡居然奇迹般恢複了原樣。
不僅如此,在他為接二連三的打擊而頭疼之時,越來越多的孤苦人進入了修道院,在那裡安了身。在他們裡,有老人,有小孩,有被這世界冷眼相輕的所有弱者。
他們仿佛得了無言的引召,各懷念頭地前來,卻又真的在這裡尋到了心靈的甯靜。
他也進入了修道院。修道院并未将他拒之門外。
在那裡,他看到了自己的妹妹,卻幾乎不認得她了。
他不知道自己已經殺死了妹妹一次。眼前的聖女,神情悲憫而仁慈,一舉一動都透露着神性。她教導好吃懶做者勞動,讓罪孽深重者忏悔,她仿佛真是帶了神意而來的,所有紛亂的心靈都在她的面前停止了躁動。
除了他。
聖女對他微笑,他差點沒忍住臉上的厭惡。
他看到妹妹的紅發褪去,成了太陽的顔色。這很礙眼。
妹妹必是得了什麼神眷。但,神明終究不是她。
他有了一個想法。
幾乎散盡家财,他請來了專擅詭秘邪術之人。他擄走了聖女。
信徒衆多,卻無人來救她。她隻是看起來像聖女,但遇襲之時,她隻是一個平凡的女子。
神明沒有再看顧她。
她被埋在穢物之中。再一次,修道院裡無一活口。
他殺死了自己的族親。
他關閉了修道院的門。
這一次屠殺罄竹難書,那些家夥不會再因為他的權勢就放過他。但已經無所謂了。
那些從事黑暗之術的人,已經告訴了他,如何才能造神。
聖女有氣運,他有狠厲。他,是新神。
但他終究失策了。
虛妄的力量不是他能駕馭的,他得了永生,身子卻萎縮。修道院被詛咒。
妹妹慘死,但他卻驚恐地意識到,她仍在修道院之中。
莫菲區出了這麼大一樁命案,周圍的居民恐慌,紛紛搬離。于是,留在這裡的,就隻有那些最貧苦最低賤的人。
那些搞邪術的人也選擇留了下來。因為他們意識到,喪心病狂的瓦那公爵,成功讓這整個地區都受了詛咒。哪裡有黑暗,哪裡就是他們最喜歡的地方。
犄角就此誕生。
但妹妹沒有放棄。她從未離開。她仍然想保護這些弱者。
然而污染太重了,她無法殺掉僞神。她看到有人一次次想要反抗,又一次次遭到血腥鎮壓。
善意漸漸被扭曲,她也迷失了。
她想,殺掉瓦那。
她想,殺掉壞人。
她想,殺掉所有人。
不要有人走出吧,她要報複。
曾經被火燒死的修女,繼承她的意志,在修道院裡徘徊,永遠不死,以卑微的方式,救下可憐的孩子。
反抗,鎮壓,反抗,鎮壓。
她心痛。那就讓他們不要反抗吧。
于是所有人不再反抗,反抗者成為異類。
但某一天,她注意到一個女孩,即使身處黑暗,她依然有很強的正義感,她嫉惡如仇,她對光明的前景懷有堅定的信心。
她看到了希望,她可以搶了這女孩的身體,然後做自己想做的事。
但她真能殺死邪惡的瓦那嗎?
她在猶豫。然後,她發現,又有異數進入了這修道院。
可憐的小玫果死了。但她的體内有一個很堅韌的靈魂,同時,也是一個迷茫的靈魂。
她激動了。她找到了一個比小可查特更好的宿主。
于是她變成了美麗又可憐的少女莉爾。裴宿反抗,并且為她的死而難過。
很好的發展。但她的束縛被解除了,孩子們開始反抗。
不,不,不行。她要報複,所有人都不能走出去。
這是反抗,但卻是她,可憐又悲慘的聖女,徒有虛名的聖女,是她一人的報複!
她開始蠱惑裴宿。讓裴宿以為自己是拯救者。
讓所有人都以為她是拯救者。然後,壓迫她,強制她,讓她一人負重前行。
她在蘭尼斯身上下了幻術,讓少年偷走了自己的屍體。
但她很快就懊惱地發現,蘭尼斯也有着很堅韌的心靈,她幾乎無法再控制第二次。
因為瓦那,她對男子向來憎恨又輕視。于是她利用了修道院的詛咒,讓所有的反抗者都被反噬。
蘭尼斯死了,裴宿很難過。甚至,比她化身的莉爾死去時,更難過。
她不明白。
但她終于尋到了空子,裴宿居然想要用精神力尋找她的痕迹。
這簡直瘋了。她可是遊蕩了百年的怨靈,若不是瓦那生前在她身上下了禁制,她早撕了他。裴宿在她面前動用精神力,無異于班門弄斧。但很好,這是一個機會。
她再次驅使了可查特。裴宿終于跌入她的幻境。
但是……
她沒想到,原來自己以為的甕中的魚兒,卻早就猜到——
少女莉爾,就是帕梅拉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