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動進度條,将聲音放到最大。
“我媽和我奶奶都說她們不該回來的,還不如死在外面,也好過回來丢人,誰知道身上還有沒有什麼髒病啊…”
“……之前在醫院呆了那麼長時間,估計也是治髒病去了。”
……
三人的聲音在錄音裡非常清晰,說的話也确實是難聽極了,除了他們的家屬,任誰都說他們挨打屬實是活該。
安秀被錄音裡的内容驚得說不出話,她是真的沒想到,平時瞧着乖巧懂事的孩子背地裡是這幅模樣。
程帆收起手機,面無表情道:“對,我是村裡土包子,污糟地出來的村姑。可你們呢?生活在大城市,住着漂亮的房子,從小念書念到大,自诩體面人。結果呢,當面一套背後一套,人賤嘴臭,還把孩子教成這樣,村裡的賤人賤種也不過如此啊。”
她盯着程林身邊的程雪,“你可是我媽的親姑姑,我記得你來看她的時候滿臉的心疼,叮囑她好好休養。結果呢,背地裡竟然盼着她去死!你真是賤得讓我大開眼界!以後可别仗着身份舔着臉跟我媽說話了,真想不懂程家怎麼出了你這麼個賤東西,難怪看中個賤人娶來當兒媳,生個賤貨出來。”
程帆把程雪罵得臉色發白搖搖欲墜,目光紮到章懷闊臉上,“你看着人模狗樣,說的話大義凜然,做出來的事可真叫人稀奇,我在村裡都沒見過呢。我舅舅是你朋友,你就是這麼當朋友的啊?當着孩子的面議論程家的家事,馬不停蹄給受害者造黃謠。上梁不正下梁歪,生個兒子不學上進學下賤,一肚子男盜女娼,看到女的就想到淫/穢色/情。學校小學就開思想品德課,這麼多年都沒控幹淨你兒子的腦子嗎?你家可真是糟爛賤洗不幹淨!”
“還有你們!”程帆同樣沒放過周維父母,“你們可是程家的姻親,怎麼?覺得我媽回來分你女兒的财産了?所以想聯絡别人逼死我們?我聽說你們家可是書香門第,怎麼幹的事跟村裡長舌婦沒什麼兩樣啊?你們教書育人就是教人怎麼污蔑一個受害者,給受害者潑髒水是吧?書本裡做人的道理你們沒學會,倒是學會怎麼做賤人,怎麼?跟狗一樣覺得屎新鮮,做賤人比做人有意思是嗎?”
她說着,目光掃過所有人,一字一句道:“某些人心裡有什麼惡心想法,我管不着,也不稀罕管,天底下哪裡少得了賤人呢。但麻煩你們管住嘴,别跟個蒼蠅似的到處嗡嗡。誰要是敢犯賤犯到我媽面前,誰就是我程帆的死仇,這三個人就是他的榜樣!我爛命一條,真豁出去,什麼都幹得出來,你們這些金貴人好好掂量掂量,自己骨頭有多硬!五年十年五十年,隻要我活着,不管多長時間,我都會報複回去!”
放完狠話,程帆丢開手裡爛泥般的周維,無視撲上來抱住孩子鬼哭狼嚎的幾個賤人,徑自走到程風面前:“媽媽,你跟奶奶先回家休息。”
程風:“那你呢,你要去哪兒?”
“我去自首呗。”程帆笑了笑,“正好讓爺爺大義滅親。”
她轉身看向程林,“是吧,爺爺?”
後者臉色沉沉,低聲罵道:“什麼大義滅親,别胡說八道。走吧,跟我去警局講清楚。”
程帆沒動,盯着圍觀的賓客,吐出四個字:“麻煩讓路。”
人群如摩西分海般瞬間散開,為她讓出一條道路。
恰在此時,救護車與警車的聲音同時在樓下響起。
……
程帆一到公安局就把錄音交出來負責這件事的警察。程林作為親屬本該回避,但他還是聽完了錄音。
等錄音播放結束,他險些被氣出心髒病,捂着心口不住喘氣,立馬有同事将他扶到外頭呼吸新鮮空氣。
讓現場警察憑良心說,媽媽被人這樣辱罵,為人子女但凡有點血性都不能忍得下來,程帆憤而出手從情理上看那可真是太天經地義了。
但法律不是這麼說的,人家辱罵你你得拿起法律手段維護自己的權益,而不是直接動手把人打進醫院。
隻要一動手,沒錯也變有錯。
怎麼說呢,還是這姑娘太厲害,一對三都絲毫不落下風,要是有來有往還能落個互毆呢。正遺憾着,他仔細看資料:不滿十二周歲。
行吧,這事沒什麼好說的了。
警察看一眼淡定的程帆,心中暗道:這女孩子早就算到這點了吧。
四位傷者送到醫院,宋靈玥腦症蕩,輕微傷都算不上。她媽和章丘壑是軟組織挫傷,前者達不到标準,後者算輕微傷。周維是四人裡面最嚴重的,肩膀脫臼,小腿骨裂,警方一鑒定,輕傷。
最關鍵的是,程帆是個不滿十二周歲的未成年,加上他們侮辱人母女倆在先,算是雙方都有錯,在警方調節下,給程帆上一節思想教育課,家長再賠一筆醫藥費,這事就算結束了。
這結果對四人來說幾乎是白白挨打,單是挨打也就算了,那天程帆罵他們的話不知被哪個好事者錄下來,私下裡傳遍好多八卦群,可以說是丢臉至極。
程帆一戰成名。
淩華作為現場賓客之一,從前線吃瓜回家,都忍不住同出差回來的老婆念叨:“老程那個孫女,可真的太厲害了。”
趙春敏那天有事沒去酒宴,事後才隐隐約約聽了一些,這會兒感興趣道:“到底怎麼回事啊。”
“我就跟你嘀咕兩句,你可别給我說出去。”他叮囑一句,低聲把事情經過講給妻子聽。
趙春敏眉頭皺得死緊:“說到底這事都是那三個孩子惹出來的,程帆罵得非常中肯,可不是家裡沒教好嗎。”
淩華挑眉:“你不覺得這孩子太沖動激進?你平時可不喜歡打架的學生。”
“那也得看情況,我也是為人子女做人母親的。”趙春敏優雅的翻白眼,“有人這麼辱罵我媽,我也是要豁出去讨個公道的。我若是這樣受辱,孩子還不聞不問忍氣吞聲,怕不是要當場氣死。”
“是啊。”淩華歎道,“有情有義,有勇有謀,遇到事情留下證據再動手,占盡輿論上風。你看,連我都覺得她沒錯。”
趙春敏搖頭,“不止如此,這對程帆來說簡直是天賜良機。”那三個蠢貨,真的是自己跳出來當雞,殺雞儆猴的雞。
老話說的好,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程風這樣的遭遇,在程家除了父母會真的心疼,其他親朋好友心底真正是什麼想法,看這回事就知道了。
程家自己親戚覺得丢人,朋友當個有趣新聞聽,至于那個姓周的親家,不用說,肯定是擔心财産問題。
程林屬于公務人員,自己級别高,本身家庭條件一般。安秀卻出身富貴,家财無數,安老爺子拿女兒當命根子,女兒出嫁直接陪嫁大半身家給女兒傍身。
程風回不回來,直接關系到程平能分到多少财産,作為利益共同者的周卿,她背後的周家能不在意嗎。
但沒有人會把這種想法顯露出來,程林夫妻很難察覺到。等時間長了,那些無處不在的隐形歧視以及輕慢對待,都會變成針對母女二人的壓力,一圈一圈慢慢縮緊,直到她們崩潰。
逼死她們的人還會披上仁義道德的外衣,高高在上地說:“心理承受能力不好,太脆弱了。”
這,就是所謂的世俗。
為什麼程風後來要避去京市,大約也是察覺到親戚的态度。真心假意,其實是很容易辨别的。
程帆這一手殺雞儆猴,确确實實替母女二人破了局。不會有人想跟一個不要命的結死仇,那是真的不死不休。
“嫂子已經打算提前把女兒那份财産分出去了。”淩華說,“分了一大半,安平那部份沒動靜。”顯然是對兒媳有意見,連帶着遷怒兒子。
“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趙春敏笑着搖了搖頭,笑完,她感慨一句,“有個這樣的女兒,安樂下半輩子算是有靠了。”
淩華笑:“樂樂為什麼要靠女兒,她回京市繼續學業,以後完全可以依靠自己。”
趙春敏一愣,半晌才道:“你說得對,樂樂還不到三十歲,她還有很長的未來。是我狹隘了。”
她竟也在潛移默化之中受到世俗的影響。
酒宴這樣收尾,程風心情極為複雜,她本來想第二天就離開的,可安秀想提前分掉财産,讓她再留幾天。
在這之前,安秀與程帆有過一場對話。
書房裡,她獨坐一端,面對長輩,神色不見絲毫局促,平靜得仿佛面前空無一人。
小小年紀就有這種定力,實在令人佩服。
安秀看着她,目光裡透着贊賞:“帆帆,這次的事你處理得很好。”
自己心愛的女兒被三個孩子背地裡用言語侮辱,她簡直恨得想殺人。得虧程帆當機立斷出手找回場子,否則等事後再知曉這件事,他們再怎麼追究也補不回女兒的臉面。
程帆淡淡道:“這是我應該做的。”
安秀頓了頓,說:“這三個孩子是家裡沒教好,我和你爺爺會找他們家裡人談……就是你舅舅舅媽他們比較擔心,她也沒想到周維會說這種話,你舅媽很内疚,希望你别生她的氣。”
說實話,她和丈夫不是不惱恨周家背地裡亂嚼舌根,簡直沒有半分涵養!可到底是親家,中間夾着兒子和孫子,他們也很為難。
現在周家承諾會好好教育家裡人,兒媳也誠懇道歉了,她隻能來做這個中間人。憑程帆的殺傷力,周家實在是怕她一個不爽遷怒周卿把她打進醫院。
“帆帆,你和媽媽在家的時候,你舅媽對你們處處妥帖,對你們沒有半點不好是不是?”
程帆聽完奶奶的話,笑着點頭,“是啊,她對媽媽和我确實很好,處處周到,對待客人也就這樣了。”
她是懂陰陽怪氣的,“客人”二字一出,就把周卿的僞善撕了個幹淨。客人是什麼,是到人家裡做客的,哪個客人會在别人家裡久待。
周卿對他們這樣客氣,何嘗不是在宣誓自己在程家的主權,把她們當成外來者。明明程風也這個家庭的一份子,是程家的孩子,憑什麼被這樣對待!
安秀臉色有些微妙起來。
天呐,才9歲的孩子,就這麼會挑撥離間了!關鍵是,她的挑撥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