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口無遮攔又一次開拓了我的眼界……”
黎初随意一拱手:“哪裡哪裡,兄長承讓。”
“這話難不成也是那異世幻境裡學的?”
桓深起初對這個隻小他千餘歲的胞妹沒太多親近之意。神族孕育子嗣極為艱難,父親母親有他一個都覺得是天道恩賜,但僅僅隻過了千年,黎初降生。與罕見之象相配的,是這妹妹極為古怪的言談舉止。
她也不是一開始就怪異至極的,起初的南天帝姬聰慧有禮,勤懇好學。直到有天仙侍突然發現她倒在藥房外昏迷不醒,醫仙診治後言帝姬許是誤食了藥房内的毒物。父尊大發雷霆要處置失職仙侍,但被剛醒來帝姬苦苦哀求,最後重拿輕放,了結了此事。
自那之後,怪事頻出:今天失足跌下懸崖;明天又差點溺死在水中;後天跑進族内禁地被困其中險被陣法誅殺。她天生仙胎,墜崖落水一般術法皆可避免,偏生她說一時緊張忘記施展。與此同時言辭也越加詭異,時不時冒出些聞所未聞的詞來,有些甚至不像此界應有的語言。父尊請了衆多醫仙診治,皆束手無策。
他作為兄長自然也是憂心的,但黎初那時與他并不親近;也許用她與誰都不親近來形容,才比較合适。
這是他某天突然發覺的,謙遜有禮也好,形容瘋癫也罷,她給自己劃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圈,始終與周遭保持着一定的距離。族内那時紛紛傳言帝姬被魔族用邪法控制,神志不清,他反而覺得事實可能恰恰相反;她非常清醒,清醒地知道,若任由流言發展下去,她将面臨什麼後果。
轉機出現在他修為突破過天雷劫的那一次,黎初突然出現在他身旁用自己身軀硬生生替他抗了好幾道天雷。他至今都無法想通此事的前因後果:她為何要擋,又是怎麼越過重重障礙來到雷劫中心的……最後他隻能當她是天道眷顧,何其短的仙齡,抗了他的天雷後,竟隻在床上躺了幾天便緩過來了。
他守在床邊等她醒來,看她從一開始怔懵地看着他,到最後阖上眼。
“桓深。”片刻後她開口,帶了點鼻音。
“我在。”這是黎初第一次直呼他名字,之前隻喚他兄長。
“去告訴父親母親我的瘋病被天雷治好了,以後不會再出現之前的怪狀。”命令的口氣。
他沒覺得被冒犯,反而因她這真實的做派感到隐隐的開心,開心他之前的猜想是正确的。
所以,這才是真正的你?不得不說,比一開始那副乖巧的樣子有趣多了。他拈了方帕子拭去黎初眼角殘留的淚迹,安慰道:“你好好調養,稍後我便去尋他們。”
“多謝。”語調平穩,方才的鼻音仿若隻是他的幻覺。
“謝什麼,你我兄妹,都是應該的。真要謝,也該是我謝小妹以身擋雷之舉。”他本想再套出點什麼話,怎料對方不再開口,隻繼續閉目養神。
之前心底隐隐的笑意此刻終于浮到了面上,他有種被她看透的感覺,笑着叮囑了幾句門外的仙侍好生照顧後,他打算先去寝殿告知母親目前的情況,好讓她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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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桓深那副深思的樣子,黎初便知他又陷入了自己給他擋雷的記憶中。真夠锲而不舍的,幾萬年來都沒打消他這念頭,她真的隻是單純求死妄圖回到現代而已,沒有其他高大上的陰謀詭計。她單槍匹馬從小城市跑到一線,後又陸續輾轉兩個國家,折騰了十幾年終于打算安定下來,事業、感情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卻突然被扔到封建社會,讓她怎麼甘心!
前後嘗試多種死法皆失敗,最後決定擋雷,也不過是因為她當初就是被雷劈中來到這世界,真是拉風的穿越方式,想到這她仍是忍不住撇嘴。
她開口打斷桓深的沉思:“對,饞他身子這句話也是幻境裡學的。”
幻境是她給自己編造的一個解釋她現代記憶的絕佳借口,某次下凡誤入,出來後便學了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仙俠世界,這種境遇也不算少見。
“不過我的失節流言也沒打消他的意向,這倒是出乎意料。”
“你竟還好意思提此事!”桓深猛一起身,怒道:“想打消他念頭沒必要通過這種自損名節的方式!!!”
似覺方才行止有損南天少尊風度,又平緩心緒低頭整了整袖口,轉而苦口婆心地繼續勸說:“我知你不喜那套束縛女子的說辭,但這世俗就是如此,好歹收斂點,莫要成為衆矢之的。”
“世俗如此,我便隻能依從它嗎?!”黎初也來了火,“我偏要扭轉它!一天撼動不了它,百年呢?萬年呢?水滴石穿,長年累月,哪怕隻能撼動分毫,那也值得!”
她起初裝乖隻是為了了解這世界的規則,自己的喜好觀念都太現代化甚至西方化,帝姬身份高貴又如何,還不是被各種落後觀念匡住,後面屢屢作死發現都是徒勞才認命。
“這話題我早就同你辯過,桓深,你身為男子,無論如何都做不到完全的感同身受。我以後不想再聽到你關于這方面的任何說教,我也很清楚我在和什麼作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