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待在這半山腰上,整日在竈前燒火,在廚房裡端盤子,猴年馬月才能出頭啊?”她咕哝着,“我可不想一輩子當什麼外門弟子,跟雜役有什麼區别啊……”
她見唐菲一臉安于現狀的模樣,不甘心,說道:“你知道青鹿崖上的待遇有多好嗎?哪怕是少主身邊最末流、最不起眼的婢女,每季都能裁兩套常服,四雙鞋,再加上各式各樣的節禮,還能像衆多内門弟子那樣,修習宗内上乘的武學典籍呢!”
知道,比一般人家的小姐還氣派嘛,她見過……
唐菲整理床鋪的動作忽然頓住了。
眼前似乎有一雙凄婉的眸子,正含着說不盡的情誼,與她在沉默中對視。
整個傅氏,除了唐飛瑤之外,還活着的人……隻有你我了。
她很想問,此時此刻,你在哪兒呢?你在幹什麼呢?
可那雙眼睛隻是一如既往地看着她,并不回答。
琳芳仍在耳邊絮叨,唐菲忽然感到一陣刺骨的冷寒。
她是個女子,一個年輕的女子,如果他們折磨她,想要從她口中套出更多有用信息的話,會給她施加怎樣的酷刑呢?
又或者,他們看出來她不過是個普通婢女,什麼消息都不知道,毫無價值可言。
那麼,他們還會留下她嗎?
琳芳吹熄燈盞,室内一下陷入了黑暗,唐菲縮進被褥裡,隻覺得這黑暗是那麼陰冷,冷到她開始打顫,恐懼,隻有無邊的恐懼。
由于噩夢一整夜的糾纏,第二天早上,唐菲不出所料地起晚了。
打水的時候,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一張陌生的美人臉在水裡載浮載沉,神情還帶着淡淡的怅惘,如同歎息,如同諷刺。
唐菲的心撲通撲通地跳着,這麼久了,她還是難以适應這張屬于别人的面容。
明白自己穿成了另一個人,和從生活的方方面面上接受自己穿成了另一個人,是兩回事。
即便這個人生得傾國傾城。
唐菲隻能盡量以輕松诙諧的調侃來自我打趣,說服自己,降低這種恐懼感,甚至洗腦自己,接受現狀。
她想,自己天生就不是主角命,要是換個人,也許就利用傅沉魚這張禍國殃民的臉去為自己牟利了。
可她不行,她不敢,她怕得要命。
既怕這張不屬于自己的臉孔,又怕傅容在她看不見的地方被折磨,甚至被奪去性命,更怕自己牽扯進主角們的愛恨情仇裡,變成下場凄慘無比的炮灰。
就在唐菲惴惴不安的同時,位于水路四通八達的中陸腹地,距離羲皇宗所在的乾元山有千裡之遙的栖霞山莊。
一個人正在抓耳撓腮。
天照閣的右使已被架空,在閣中就是個吉祥物,左使夏侯無咎将大權獨攬。
而他之所以能做到這一步,正是因為他向栖霞山莊投誠,得到了慕容雪鴻的支持。
在中陸,若要從當世的人傑中擇出最有權勢者,無疑就是慕容雪鴻。
夏侯無咎一直慶幸自己做了正确的選擇,可就在底下人将搶奪琅嬛元典一事禀報上來時,他發現自己在這件絕對正确的事情上,可能……捅了個簍子。
這簍子可大可小。
他不敢确信自己對上意的揣度,更不敢把小命拿出去豪賭。
“公子在見姹羅公主,請夏侯左使稍候。”侍女恭恭敬敬地将他攔在了門外。
慕容雪鴻向來禦下極嚴,積威甚深,夏侯無咎敢在辦事不利的孟屠玉、司徒熙面前咆哮,卻不敢對着栖霞山莊的侍女稍降辭色。
令狐姹羅,她也在?
夏侯無咎摸不準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了。
出動幾乎整個天照閣的力量,沒見着琅嬛元典的影子不說,還帶回來個驚掉他下巴的消息!
他剛聽到的時候是不信的,等到确認這個消息極有可能為真時,他整個人是崩潰的。
幾乎是在一瞬間,夏侯無咎就想好了說辭,而且必須自己主動去說,瞞是瞞不住的。
他也沒那個膽子去隐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