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菲眼角湧起一股熱意,視線範圍内的景物逐漸模糊,她抿緊嘴唇,仰面深吸了一口氣。
剛才就注意到這邊動靜的華菀,将她的神情盡收眼底。
“宮主倒是重情,就不知,你座下的弟子還算不算劍宮的門人了……”慕容雪鴻微笑道,“當年幽冥島一戰,若非劍宮與花神谷先聯手将你重傷,隻怕其餘人齊上也不是你的對手吧?”
在場衆人都知道,當年與駱雁書一戰的,正是如今的無相劍宮之主,“蘆洲一鶴”淩颃之。
也是駱雁書名分上的師妹。
慕容雪鴻眼神睥睨,并不在意她居高臨下的俯視,淡淡道:“若在當年,我不是你的對手,可在今日,被這具殘破之身束縛住的你,不是我的對手。”
駱雁書眉峰一挑,喉間倏然滑出一絲冷笑:“好啊,那你就來試試!”
慕容雪鴻真氣一震,身邊人驟然跌退,以他為中心,空出大段距離。
璨爍的青色電光流過,一條鈎鎖蛇行而來,慕容雪鴻飄身而起,方才所立之處陡然崩濺,電光在他腳下炸開!
兩人瞬間錯身,交叉而過。
應炎廷當即要動,平星洲把臂一橫,攔下了。
“觀戰即可。”
他還沒明白這駱雁書潛伏乾元山多年,一朝浮出水面的目的究竟為何。
見此情形,李荻與娲皇三聖都退了下來。
慕容雪鴻躍至高空,那蜿蜒的鈎鎖交織成網,貼身而過,欲将他困在鍊網中,寸步難行。
眼見便要處于下風,慕容雪鴻絲毫不懼,五指猝然一握,補天台的劍壇上插着的一柄長劍飛至他手裡。
振腕一翻,劍鋒于身側斜指,氣勁沖天貫地。
那鈎鎖非但不能束縛住他,反而像一張廢紙一樣被逼得節節崩潰,爆散于磅礴的橫流之中。
駱雁書受這力道反沖,一時後退。
劍尖一抖,平劃成弧,駱雁書側身一避,劍氣撲風而過!
慕容雪鴻步步進逼,瞬移在前,右掌逆纏而上,橋手格住駱雁書腕臂,倏忽便圈住了她的左肩,拉到咫尺,另手橫肘,猛然一撞!
卻見駱雁書另手輕擡,形神一體,上擡,下捋,平靜的氣流仿佛積蓄了無窮的勁力,慕容雪鴻攻勢一到,便被她以四兩撥千斤之勢,借他的力打了回去。
她身姿如羽,短笛在掌中翻轉,被反手持握。
慕容雪鴻劍尖斜指大地,眉眼間皆是寫意的風流。
他身立高空,身形仿若一柄即将出鞘的劍,四肢卻很松弛,不似背脊那般繃成一線,顯得不羁而強悍。
“不愧是駱雁書,哪怕奪舍,依然有如此實力。”慕容雪鴻垂眼一笑,“拔你的劍吧,我很久沒有痛快一戰了。”
掌中長劍一抛,他松肩運氣,劍鋒疾速翻轉,淩空突現重重氣旋,将整個戰場圍在其中。
一道異光沖天而起,天際忽然像缺了塊口子,無數明滅的光斑起伏如潮,那恐怖的靈息源源不斷地四散擴延。
腳下的大地仿佛是一塊砧闆,而頭頂的天幕則是烹煮的鼎镬,所有人身處其中,就像是待宰的魚肉。
磅礴的風暴被攪弄成漩渦,溢出的氣息越來越驚駭。
根基稍弱之人便慘叫着,被那風暴席卷了去,在微弱的哀嚎中化為灰燼。
隻聞一聲敕喝,重重漩渦自風暴中心壓下,墨色重劍電射而出!
那是慕容雪鴻的元神劍。
怪不得他的劍總是用一柄丢一柄,世上有何種凡劍能與此劍一較高下?
唐菲忽然察覺,這一劍絕不是化虛境能有的威力。
慕容雪鴻……進入天人境了?
“這——”夏侯無咎兀自後怕,喃喃道,“公子閉關那麼久,果然進境不小……”
天人境,這已經可以在修真界隻手遮天了!
他還這麼年輕,這到底是什麼怪物?
駱雁書對此熟悉得很,她以前就是這個級别的。
可眼下自己寄居他人體内,境界退化,即便燃燒命元也隻能強摧到化虛境,低了慕容雪鴻整整一頭,拿什麼跟他拼?
元神劍橫空劈來,駱雁書以真氣護住周身,洶湧的氣流令整座乾元山為之一顫,無數山石紛紛自峰頂離散,滑落到了無盡的煙塵裡。
駱雁書支持不住,身子竟如逆折的風筝,倒撞出去。
“師尊!”
唐菲驟然驚呼,甚至不需要思考,直接将儲物袋裡的那枚妖丹扔了出去!
豔紅色的妖丹周護在駱雁書身前,卻連阻止元神劍的攻勢都做不到,被一瞬破開。
慕容雪鴻猛然下墜,擡掌一握,便将那膽敢插手的宵小從人群中吸了出來。
于他而言無足輕重的力道,于普通人而言卻是浩劫臨身。
唐菲的僞裝在刹那間潰散,面紗随同發飾消弭于無形,一頭青絲如海草般飛揚起來。
一錯眼,那熟悉的面孔映入視線,心神一亂,慕容雪鴻竟然僵立在那裡,遲遲沒有動作!
于是在場所有人,就這麼看着……一名女子仰面籠罩在當今修真界第一人的掌風之下。
那女子生得玉面朱唇,連一瞬間的茫然都顯得那麼驚心動魄。
所有人都以為他的掌風會直接蓋下去,連唐菲自己都這麼以為。
然而……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慕容雪鴻蓦然回身,借着收掌的動作攏住了眼中來不及掩飾的一抹異樣。
他的氣度仍然高華,非凡塵俗世之人可比,然而他斜身而立,隻露出半張風流俊逸的面孔,似乎是怕被人察覺到了真實情緒。
平星洲意味深長地打量這幅場景,微笑道:“沒想到向來鐵石心腸,對女色毫無興趣的慕容公子也有手下留情的一天,倒是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