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一周,江合硯第二次來到這片居民區。他下車後遠遠便看到了有救護車閃爍着車燈停在道路上,呼吸猛地一窒,心髒頓時被提到嗓子眼。
他加快了步伐憑着那晚的記憶找到了冉拾所住的那幢樓。
進單元門前,他隐約聽到了樓下聚集的幾個人在說話,
“你們不知道,那場面,可太吓人了……”
江合硯隻感覺腦子裡“轟”的一下混亂至極,亂七八糟的可怕想象不受控地往外冒,手腳自己在動,等他緩過神來,他已經站在了冉拾的家門口。
他急促地喘息,眼前的門是敞開的。
樓道裡的玻璃窗右下方不知道被什麼砸出了一個洞,風穿梭而過,發出壓抑刺耳的聲音。
大門正對着客廳,江合硯看到了裡面的情景,跟上次他見到的完全變了樣。
牆壁、地闆、家具、入目所及的所有地方都是鮮紅一片,如果沒有聞到刺鼻的油漆味,他真的會認為那是血。桌椅櫃子全都倒在地上,各種物件砸在地上散落各處,有玻璃渣子混在油漆裡反射出的光影無端加重了慘烈程度,讓這片區域顯得更加像是某種案發現場。
江合硯走了進去,滿地的油漆無可避免地沾染在幹淨锃亮的皮鞋上,但他絲毫沒有顧及,隻焦急地搜尋着冉拾的身影。
他喊着冉拾的名字最後走進卧室,在裡面的陽台發現了他。
冉拾整個人倚靠在陽台的護欄上,指間夾着煙,煙霧在空氣裡往上飄然後被風吹散,他的額發被吹開,露出的雙眸比這冬天還要冷,低低地垂着,尋不到一絲一毫的光亮。
“冉拾,”江合硯慢慢走過去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冉拾微微擡眼,并沒有說話。
江合硯看着冉拾衣服上甚至裸露的皮膚上都被染上了油漆,不禁皺緊了眉,他不自覺地伸手去碰冉拾的頸間胸口的位置,那裡最嚴重,像是被直接潑上去的,比其他地方的顔色更深更重。
察覺到他的動作,冉拾下意識想阻攔,卻又在看到面前人流露出的滿是擔心的表情時把即将擡起的手重新垂下,任由他摸上了自己的脖頸。
即使被風吹着,那裡的油漆也還沒有完全風幹凝固,江合硯的手碰上的瞬間也被粘粘上了一樣的物質。
“這些油漆得先馬上清理掉。”江合硯開口道。
“來我家做什麼?”冉拾往後退了一步錯開江合硯碰自己的手,又把手裡的煙按滅,直視過去,“江老師。”
“我……”
有那麼一瞬間,江合硯覺得自己的心思被看透了一般,令他不禁慌了一下神,但又在下一秒理智迅速回籠,心道怎麼可能,如果冉拾知道了自己對他的想法,大概早就給他判死刑了。
他并不擅長編造理由,想了半天隻說出個“偶然路過,順道過來看看”。
爛到他自己都會覺得莫名其妙的程度。
冉拾看着江合硯明顯心虛沒底氣的樣子,沉默地看了一會兒,随後起身打算離開陽台,卻被人一把拽住。
“去哪兒?”江合硯問。
冉拾低頭看着拽住自己的手,上面是剛從他這兒沾上的顔色,血一樣的紅在白皙的皮膚上尤為紮眼。
他淡聲道:“不是說去清理。”
江合硯松了手。
劣質油漆不僅味道大顔色深還不好清理,江合硯把手來回洗了好幾遍都沒能洗掉。
冉拾從浴室出來就發現江合硯站在洗手池旁捧着手機在認真的看什麼。
他換了身淺色衣服,皮膚上的油漆立刻非常突兀地顯現出來,在臉頰、耳後、脖子、手腕或多或少得附着着。
江合硯聽到動靜擡起頭,視線落在這幾處,“你果然也沒有洗掉,我查了,好像需要用植物油才能去除幹淨,家裡有嗎?”
“沒有。”冉拾說。
江合硯又低頭看了一眼手機屏幕,往下劃了劃,擡頭又問,“那食用油呢?食用油好像也行。”
冉拾:“……我去找找。”
冉拾去找東西的間隙,江合硯又把這裡目前的情況看了一遍。
被破壞灑油漆的不隻有客廳,卧室也沒有幸免,床已經完全沒有辦法睡了,損壞的家具需要換新才行,牆壁也需要重刷,地闆也要處理……唯一還算幹淨沒遭殃的地方隻剩被特别隔開的放置電腦設備的那片區域。
江合硯往那邊走了走,發現電腦是開着的。
他突然想起他過來之前他們還在一起打遊戲,果不其然,走近後,入目便是熟悉的遊戲界面。
随機的四排隊伍已經自動解散,他們回到遊戲大廳待機,兩個遊戲人物并排站在一起,這個畫面他看過無數次,隻是這一次他是從冉拾的遊戲視角裡看到的。
感覺還是有點不一樣。
鬼使神差的,他彎下腰,手無意識地想去碰冉拾的鍵盤和鼠标。
在差一點就要碰上的時候,冉拾的聲音從卧室門口傳來,
“你在幹什麼?”
江合硯立刻直起身,略顯慌亂地解釋道:“我就是有點好奇想看一眼,不是故意……”
“聽說江老師不是也在玩這個遊戲。”冉拾說着便走過來,看了眼電腦屏幕,又順手拿起了耳機。
江合硯看着冉拾把耳機虛靠在耳邊,打開遊戲的麥問了一句,“還在?”
遊戲另一邊自然不可能有回複。
江合硯站在冉拾身後,後知後覺地輕輕“嗯”了聲,也不知道是在應哪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