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穿過一條街是一個小廣場，樹木環繞，樹下有涼亭，廣場的正中央是一個很大的噴泉池，周邊還有商場和小吃街，一到夏天，大人小孩都喜歡在這邊避暑玩耍，格外的熱鬧。隻是現在寒冬臘月，樹上隻剩光秃秃的樹杈，噴泉的水池結着厚厚的一層冰，周圍的店鋪因為這個冬天太過寒冷都緊緊關着店門，半天才能看到一兩個客人進出，這相比夏天的景象可以說是一片蕭條。

他們一路無言，直到走到這片小廣場，冉拾才停下腳步。

人的呼吸在寒冷的夜裡凝成一團白霧散在空氣裡，從有到無的過程安靜又無聲。

“你……”江合硯最終還是沒忍住率先打破了沉默，熱氣在嘴邊呼出蘊開。

但下一秒含在口中的話又倏然頓住、戛然而止。

冉拾此刻正在望向他，那雙漆黑的眸子裡有如這夜色一般的黯淡，不染一絲的光亮卻又無比的透徹。

不知過了多久，冉拾才緩慢地收斂了視線，擡眼看向前方不遠處的路口。

亮起的紅燈讓行人和車輛都停了下來。

“江老師。”

“嗯。”

“我現在有點想弄明白一件事。”冉拾盯着那意味着警示的紅色開口道。

他的語氣極淡，就像隻是順口提起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是什麼事？”江合硯問。

哪知冉拾又沒了聲響，直到江合硯想再次詢問的時候，冉拾的聲音才又響起，

“我想知道，你是認真的還是隻是一時興起？”

沒頭沒尾的一句問話任誰來都摸不到頭腦，可偏偏江合硯聽懂了。

他沉默了片刻，直接走到了冉拾面前，毫無遮掩地跟他對視。

他一向溫和，很少會去強硬地争些什麼，可他現在被忽然湧上頭的那股情緒控制着，就想去争個明白，

“冉拾，你覺得，我喜歡你是一時興起嗎？”

冉拾眼眸動了動沒說話，江合硯卻什麼都看明白了。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呼吸在微微發顫，有一股像火一樣的異樣感正在一點一點灼燒着他的心髒。

“冉拾，”江合硯緊攥着手指，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嚴肅，字字清晰可聞，“在我向你表白那天我就說過，我能接受你拒絕我，也能尊重你的意願盡量遠離你的生活，隻要你不願意我就絕對不會給你添一絲困擾……最近這兩次我來找你，屬于意外情況，上次事關你的安全這次關乎你的未來，我做不到坐視不理。”

江合硯眼眶開始有些微微泛紅，他咬了下嘴唇努力保持冷靜，繼續說道:“但是，我不能接受你質疑我的感情。”

他感覺自己像是作為老師的職業病犯了，講到重點部分的時候就會忍不住加重語氣，一字一句地重複強調:

“冉拾，我不接受。”

冉拾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今天在遊戲裡知道自己那位老闆有了女朋友後，心緒就止不住的亂。

可能是因為這位老闆比較特殊，相比其他老闆，他多了一些除工作之外的關注。

畢竟在他最需要錢的時候老闆答應了他的近乎無理的陪玩要求下了他的長期單讓楚闌能繼續得到治療。玩遊戲的時候，明明他才是陪玩，對方卻也會照顧他的遊戲體驗。他是他為數不多會加私人聯系方式的老闆，對方天天發消息問候他有沒有吃飯休息得好不好仿佛還在幾天前。他甚至還破例跟他玩了娛樂陪的方式喊他“哥哥”，人雖然玩遊戲菜，但勝在認真好學加上運氣還不錯，跟他一起打遊戲偶爾也會覺得很有意思。有時候他覺得他這個老闆就像是來花錢消磨時間的，但老闆玩遊戲的時間并不多，他就總有種這錢他掙得像大風刮來的，有那麼點心不安理不得，想退錢老闆卻不讓。

自然而然，這位老闆在他這裡的形象就成了——

工作很忙還要花錢找陪玩打遊戲，遊戲不通操作菜卻總有額外buff加成，有時候有點呆卻也算得上有趣，話多喜歡管人閑事、一本正經循規蹈矩但人還不錯。

用更通俗的話來說，是個好人。

當老闆跟他說他喜歡上一個男生的時候他有驚訝卻也沒覺得有什麼，畢竟也跟他沒關系，可偏偏老闆非要問他的想法，他看着老闆情緒低落破天荒有那麼一絲的于心不忍便示意他可以去嘗試一下，雖然最後似乎是表白失敗了。

然而半月不到，他就交了女朋友……

雖說這是很正常的事，但是不是也說明他其實也沒有那麼喜歡那個男生，或者說隻是一時興起，不然怎麼會這麼快地抽離出來、移情别戀甚至變換性向。

說實話，這有點超出他的理解，也颠覆了他對老闆的印象。

不知為何，他幾乎是瞬間就聯想到江合硯跟他表白，同樣也被他拒絕了。

所以江合硯會不會也跟老闆是一樣的？

更奇怪的是，如果真的是這樣，也該是正中他下懷，可是他一想江合硯對他的喜歡可能不是真的喜歡就會煩躁，心髒還像被針刺一般難受。

他感覺自己不太對勁。

很不對勁。

冉拾低垂着眸目不轉睛地盯着江合硯，忽然之間，像被什麼牽引着一點點往前湊近，手也控制不住地擡起想去觸碰對方的臉。

江合硯看着冉拾的動作微微一怔，身體沒動，心跳卻在瘋狂鼓動。

砰！砰砰！

距離越來越近，差一點、還差一點……

嘟嘟——

兩人身體皆是一僵。

路口的紅燈不知在何時變成了綠燈，汽車帶着轟鳴聲在馬路上穿梭而過。

冉拾垂下手，退開半步，過了半晌才低聲道:“對不起。”

江合硯還沒完全回過神，頭腦有些遲鈍，“嗯？”

“我不該質疑你的感情，我跟你道歉。”冉拾的聲音依舊很淡卻是難得的認真，“另外，你可不可以再跟我說一遍。”

江合硯茫然:“說什麼？”

冉拾:“說你喜歡我。”

江合硯瞬時睜大眼。

冉拾卻像是急于求證什麼一樣，見江合硯不作聲，眉間微蹙但還是耐着性子再次問道:“可以嗎？”

冉拾想讓他對自己說“我喜歡你”。

他當然可以，随時都可以。

可是，為什麼？

雖然心中滿是疑問，但江合硯還是開了口，聲音雖輕，但擲地有聲，

“我喜歡你，很喜歡，是不拘于時的喜歡。”

不是一時興起也不是一時沖動，是不畏世俗是不限時間。

江合硯說完便去看冉拾反應，卻發現對方像是陷入了沉思，“怎麼了？”

冉拾一言不發，沉默又安靜地看着眼前人。

他的面色仍然平靜而寡淡，眼底卻隐隐暗藏了湧動，像是有什麼即将迸發。

沒怎麼。

冉拾心道。

不過是……他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他好像拒絕不了江合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