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記得那一日,阿耶皺着眉、阿娘落着淚要送趙缃走,也不告訴趙缭要把他送到哪裡去。
趙缭不依,抱着哥哥硬要跟着一起去送哥哥,一群人怎麼抓她都抓不開。
馬車走了很遠,停在一個陌生的地方,一個身姿颀長的少年指着她問這是誰,得到答案後,他偏着頭仔仔細細看她,旋而展顔道:“趙公爺、夫人,依小王看,不如把令千金留下吧。令愛眼亮似星,想必亦是心明之人。”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鄂國公夫婦有些措手不及。
那少年又道:“國公府唯一的嫡子太顯眼,如果總是不露面,會引人懷疑。
而且小公爺再過些時日,便可入國子監讀書,日後封王拜相指日可待。
如果留在小王這裡,小王才疏學淺,恐耽誤了小公爺的前程,倒不如把養在深閨的千金留給小王來的方便。
而且十三年後,她才到出閣的年紀,也不會耽誤她議親。”
說完,那少年單膝跪在趙缭面前,拉住她的小肉手,笑着問:“小妹妹,哥哥會紮風筝、會捏泥人,以後你就跟着大哥哥一段時間好不好?”
趙缭不明所以地眨巴眨巴小眼睛,擡頭看阿耶阿娘,隻見阿耶歎了口氣,阿娘則是眼含淚花,點了點頭。
“好!”趙缭轉頭,對着那個少年笑。
“真乖。”少年摸了摸趙缭的頭,笑得溫煦,“大哥哥會照顧好你,讓你阿耶阿娘放心。”
“不要!”
趙缭聽到了耳畔自己的聲音,知道自己在做夢,可是她就是醒不過來,好像夢裡有魔鬼抓着她,要把她拖下地獄。
不論過了多少年,每次再看見那個人當年的笑容,趙缭都還是覺得毛骨悚然。
當時的小姑娘不知道,那一日,便是覆滅她一切的起點。
迷迷糊糊之間,趙缭的夢變了,她四肢被捆在刑台之上,像是一隻剝了皮待烤的羔羊。
遠處,掌刑人漸漸清晰的腳步聲、手中的鐵鍊相碰發出清脆的“叮叮當當”聲被空曠又幽深的走廊烘托得格外揪心,讓趙缭聽到就一陣感官本能的眩暈。
恍惚之中,趙缭的肋骨被硌得生疼,不知刺痛自己的到底是刑台吞吐的寒氣,還是心底翻湧的恐懼。
坐在趙缭面前的還是那個人,他饒有趣味地看着她,笑得一如既往的溫良。
趙缭沒有看他,而是艱難地扭頭,看被捆了手腳、堵了嘴坐在地上的隋雲期和陶若裡。
他們拼命扭動着身子想要掙脫,口中發出“嗚嗚”的聲音。
五月的地牢陰森得猶如冰窟,他們都穿着單衣,卻急得汗如雨下,滿面通紅。
我沒事,沒事。
趙缭原想用眼神安慰他們一下,可當第一鞭子下去的時候,趙缭立刻閉上了眼睛,将身體本能傳達的痛苦與絕望用薄薄的眼皮強行鎖住。
那是鐵鞭子。
明明平日裡的鐵摸起來總是帶着寒氣,可是當它抽在趙缭身上的時候,她卻覺得淬煉鐵鞭所用的火,好似全都燒在了自己的身上,從皮膚燒到血肉,又從血肉燒到五髒六腑。
太疼了。
趙缭不想尖叫,可是她的喉間卻總有尖叫的沖動。她隻能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嘴唇,越咬越狠,像是要吞下自己整個下巴。
她不會出聲的,一聲都不會。因為她知道,他想聽。
趙缭下意識地想蜷縮,可是她四肢被鐵鍊捆着,整個人被擺成一個舒展的“大”字,她一動不能動,隻有腳腕和手腕徒勞與鐵鍊對抗的聲音。
剛開始的時候,趙缭還在心裡數着鞭子。可是數着數着,她就數不清了。
趙缭感覺自己的後背就像是被春耕後的土地,每一寸每一厘的身體都被翻來覆去地攪動過。
她每一寸身體都撕心裂肺地疼,像是有千百根鐵鞭同時抽在渾身上下,恍惚之間倒讓她感受不到,這一鞭到底是落在了何處。
趙缭疼啊,真的太疼了。
“三娘子!三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