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他名門閨秀的矜持不苟不同,在人來人往的宴會門外,胡瑤大大方方立着,抱着胳膊走來走去,不時回望門内,像是在等什麼人,對身後來來往往的人置若罔聞。
兩個姑娘一見這抹側影,立刻不約而同地噤聲,甚至拉着手站起了身,像是白日見了鬼。
其實單看長相,胡瑤和鬼絕對沾不上邊。她膚白勝雪,鳳眸墨瞳,皓齒蛾眉,清秀得就算站在趙緣和扈飛燕的身邊都毫不遜色,還多了幾分爽朗的英氣。
隻是此時她微微一側頭,就看見了這邊鎖成鹌鹑的兩個姑娘,又面無表情地轉過頭去,纖細的脖頸兒從側面看更加修長,把“離我遠點”幾個字寫了全身。
此時但凡要出門的人,都要在路過她的時候面露一瞬難色,其中有些不動聲色地放輕腳步,裝作透明人般小心翼翼從胡瑤身旁讓過去,逃過與其寒暄這一酷刑。
還有一些想與之結交的,就硬着頭皮上前去,強作熟稔地和胡瑤笑着問福。
而胡瑤的反應無一例外,都是聞聲許久,才明顯不耐地稍稍回頭,敷衍地緻意了事,就轉頭回去,仍舊踱來踱去或回頭張望,對一切問候都置若罔聞。
就算在神态的最末梢,也無法捕捉分毫情緒的變化,根本不在意和自己打招呼的人是不是被晾在原地進退兩難。
舜華和霜商确定胡瑤應該沒聽見她們的對話,但也在這裡坐不住了,對視一眼後,就邁着猶如戴着腳鐐的艱難步伐走到胡瑤身旁,笑意吟吟地福道:“瑤娘子妝安。”
胡瑤像是沒聽到聲音一般,連頭都沒有轉過來,氣氛瞬間凝重,舜華連忙再道:“許久不見,瑤娘子還是這般瑰姿豔逸,儀靜體閑,實在羨煞旁人!
自從上次圍獵一面後,我們就一直盼望着能再見瑤娘子。今日再見,實在令我們不甚喜悅!”
舜華說完,胡瑤還是毫無反應,一直到舜華的笑容都僵了,正在猶豫要不要灰溜溜走了算了的時候,胡瑤才終于緩緩回過頭來,玲珑有緻的下巴如蜻蜓點水般輕點一下,修長的脖頸兒就轉了回去,像是一直在一刻不停地等着什麼。
連一絲禮節性的客套都沒有,将敷衍直白地攤開,越是優雅,就越是冷漠。
果然,相比于趙緣她們明明目中無人、卻還要故作親切熱情的拿腔作調,胡瑤直白的冷淡才更讓人難以招架。
就在舜華和霜商僵在原地不知是走是留時,胡瑤應是終于看見了她想見的人,從來冷漠的一雙眼,“忽”得亮了,踮起腳尖連連揮手道:“寶宜,這裡。”
說完,早也不記得身後還有兩個人,快步就去了。
趙缭在門口也正左顧右盼胡瑤的蹤迹,此時回頭看見胡瑤,也是提裙快步躍上台階,快步向胡瑤而來。
遠遠看見趙缭的時候,胡瑤也不管周圍都是人就放聲喚她。可真當趙缭上了台階,走到她面前時,隻有她們兩個的時候,胡瑤握住她的雙手看着她,卻突然什麼也說不出話來了。
“臉都曬紅了,去濯秀樓那邊等我多好。”趙缭一眼就看到胡瑤曬紅的臉,連忙從懷中掏出手絹,為她擦去額頭的汗珠。
“我看到院中樹下等你的神隐绫,就知道你一時半會出不來。在這裡等你好,我們還能說說話,旁的人都歇在了濯秀樓的繡屋中,說話總是不便的。”
“你也真是,總該去個陰涼處才是。”
“不過才一刻鐘而已,又不久,哪裡值得你這般喋喋不休地說教起來?”
胡瑤用袖子一把擦去額頭的汗珠。說的話邦邦硬,可一雙向來揉不進分毫情緒的眼中,此時卻是将久别重逢的喜悅滿得都要溢出來了。
趙缭握了握胡瑤又纖細幾分、骨感得都硌手的胳膊,再看她眼中望向自己的熠熠星光,心頭止不住的一酸,連忙收斂了目光道:“這裡人多眼雜,我們換個地方。”
兩個人并肩走着,半天,胡瑤才輕聲道:
“寶宜,這段時間你又有受傷嗎?”
趙缭向前快走兩步,張開雙臂轉了個圈,“我也是皮生肉長的,天天受傷還得了?”
“那就好。”胡瑤笑着點了點頭,眼眶卻有些紅了。
胡瑤的眉眼英氣明朗,她一笑,趙缭覺得天都豁然開朗。
可是她一皺眉、一紅眼,便有幾分明朗,就化作幾分愁,生是把她的明豔都壓得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