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紗是猶如薄霧籠罩遠山山巅,在暮色上暈染出的淡紫色,又稱霧山色。
霧山的那邊,趙缭纖長的睫毛消失在了同樣纖長的人影中。是面向神林轉了身。
兩人持杯,一人恭行拱手禮,一人袅婷得欠身行女禮。
或是因兩人的身段都太挺拔,又或是兩人都長低眉于酒器,連隔着屏風的對望都沒有一眼,端正得讓自出生起就注定走向連理的兩人,心事外露間牽起的無聲漣漪,甚至還沒有薛鶴轸和趙緣的引人遐思。
就連樂聲,都輕柔許多。
對飲一杯後,趙缭便側回身,向侍者端來的木盤中抽簽。
這邊,趙缭都偏頭讀了題面,将簽交還侍者讀于衆人時,神林才置杯緩緩坐下。
簽面是“君子不重則不威——位高處十分。”
這毋庸置疑,今日在場最尊貴的便是七皇子。
趙缭複又起身,轉身向屏風時,便見霧山的紗面上,他的影子也緩緩旋來。
兩人面紗而立,兩道影也彙成一道時,謹守貴女規則垂目于地面的趙缭,卻是倏爾睫毛揚起,看向屏外人。
霧山色的紗将李誼的人影勾勒出朦胧又柔和的大概,淡了他的銀冠玉面,卻将他周身本不可見的溫和氣場烘托得格外具體清晰。
銀冠玉面、潤而不冷,君子如珩,不加羽衣,亦可昱耀。
而他們,對面而立,朱樓碧瓦,春風盈窗,黛紗倩影,才子佳人。
沒有亡魂,沒有拼殺,沒有博弈,沒有刀劍相向,沒有你死我活,他們都是體面的。
就在此時,一直垂眸的李誼,也是忽而擡眼,正落入趙缭的眼中。
一瞬,四目相對。
平靜清澈,一如昨夜,将刀劍刺入彼此肩頭時,落入眼中的那雙眼。
無論是敵是友,無論他善是真是假。
趙缭端杯而起時,心中想。
一個在無光的洞窟裡,久病中日夜細數自己需償付的血債。
一個在無風的木屋裡,口中含碳、鐵鞭淋皮細數自己還需再犯的罪行。
總歸他們,都是曆經百般苦、千般難,心和身都褪過幾層皮,走在無數雙來自地獄的手拼着命要拉他們下去的路上,才一步一步走到這裡。
走到彼此面前。
罷了。
趙缭止住心中胡思,趙缭心中歎了一聲,俯身行禮。
“寶宜!你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