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荼睜圓了眼睛發怔,就看到屏後人不知為何,亦是怔了一瞬。
此時此刻,岑恕是什麼模樣,是什麼身型,江荼絞盡腦汁都有些想不起。
隻是眼前這個人,這般的身型,這般将頹亦自持的氣度,這般被屏紗模糊後反而愈加清晰的骨骼。
分明,就是昨日屏風後的那個人。
江荼緊盯着屏中影怔怔起身,沒發現繡繡早就從自己停住的手下跑走了。
此刻,她的心一陣狂跳,每一次躍動的心跳,都在猜測,都在懷疑,都在迫切地等着他走出,簡直分秒無法忍耐。
“江姑娘春安。”屏内人欠身道:“在下隻是舊疾複發,并無大礙,勞姑娘探望了。”
聲音,聲音也像!
這聲音一出來,那影,那人,那光像是佛光般勾勒屏内人,隻勾勒出虛空和遙遠來,比皮影更加不真實。
“先生……阿荼冒昧了,但總得見到您,阿荼才好安心。”
“在下病容醜陋,兼之病氣過人,實不便面見姑娘,還望姑娘原……”
“先生!”江荼向前走了幾步,緊緊盯着屏中人時,并未發現自己的聲音都帶上了幾分顫抖的請求。
“讓我見您一面吧。”
有些唐突的請求了,但屏中沉吟一瞬後,還是側身,扶着屏風的木梁一步步走來。
他一步步走,江荼的心一次次抽緊,具化為懷中越抱越緊的小木籃。
江荼害怕,怕看見那本該留在畫中的人,真的會從畫中走出來。
如果他真的是李誼……
不論江荼的心情多麼掙紮和矛盾,屏後的人還是一步一步地走着,牽動着江荼肩頭的傷口一下一下地疼着。
直到,他真的完完全全走了出來。
露出不加玉飾,一張清面,蕭蕭肅肅。
比起玉面封住所有體征,徒留宏觀又不似人間得存的超然,這張面孔将所有能反映在面容上的美德都格外具象化。
一襲月色儒衫,明明通身無青無白,可當他立于滿園絡石之中時,葉青則愈青,花白則愈白。
而他,就似世間所有青白所煉。
青白青白,清清白白。
尤其是在他鼻梁一側,一顆淡淡的痣。微小,但那一刻如此清晰。
就好像一滴淚,永遠镌刻。
李誼的面具下,或許也是這樣一張悅怿九春,磬折秋霜的面容。
但一定不是這一張。
這張面容完美,也太過完美了。完美到無論怎麼緊盯,也看不出一道長疤的痕迹來。
是岑恕。
這時江荼終于想起來了,想起岑先生該是什麼模樣了。
可這一刻怎麼會不算呢。
十二年未見其貌的畫中人,來了。
十二年含苞沉默的扇上花,開了。
“先生……”
江荼說話時,才發現自己喉間有些啞了,連忙低頭咳嗽幾聲,調整好心情,再擡頭時,已是不知人間愁苦的一張純真面容。
隻是眼眶還是發紅。
“您臉色當真是不太好的,怎麼能比走時還蒼白些。可有請郎中來瞧瞧?”江荼關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