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剛吃了三貓份的牛乳麥子,居然還要搶小八的小魚……”江荼氣得伸手要把繡繡抓起來。
就在這時,原本認真吃魚的小八擡起頭來,看了一眼不請自來的奪食者,然後伸出小爪子,把剩下的大半條小魚往繡繡面前推了推,溫和地喵了幾聲,好像在說:有小魚,我們一起吃呀。
繡繡也不客氣,“啊嗚”一口就咬了下去,咬得那叫一個六親不認。
“小八你……”江荼滿頭黑線。
一直到回去的路上,江荼還在氣咻咻地念念叨叨。
“先生您說,怎麼會有小八這麼傻的小貓呢?繡繡平時可沒少欺負它,可小八這傻孩子,每次得了什麼好吃的,都還是分給繡繡吃。
就算小貓的感情不如人豐富,但是也不至于這麼不記事吧!”
說完,江荼也不等岑恕回話,一蹦一跳到岑恕面前,轉過身面對着岑恕倒着走,問道:
“先生,我聽秦伯伯說過一個成語,叫‘以德報怨’,是不是說的就是小八這樣的?”
岑恕點了點頭:“嗯。”
“那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呢?”江荼認真地提問。
“……”岑恕抿了抿薄唇,認真地想了想,手上不動聲色把提着的燈籠往江荼的腳前送了送,終于給出了回答。
“上能仰天而無愧,下可審己而無餒,此至報也。”
江荼聞言,忍不住側目去看岑恕。
燈籠昏黃的光充盈着他的雙瞳,如黃昏的江面,餘晖被剪做潋潋波光。
澄澈,哀婉。
将湮滅的美,愈顯彌足珍貴。
将無愧無餒作為至高福報的人,到底有多愧疚。
岑恕,你到底經曆了什麼?
岑恕感覺到了江荼的目光,緩緩回過頭來。
“……江姑娘?”
江荼的笑容如折扇般一格一格自然打開,小嘴嘟起,很是遺憾的樣子。
“哎……我要是能認字就好了,認字就可以讀書,讀書就可以聽懂先生您說的話啦!
不像現在……先生的話我好像聽了,又好像沒聽……”
燈火搖曳,亮的又何止是一個人的眼。
“若江姑娘想讀書,有沒有想過來文坊?”
“我當然想了!我做夢都想!”江荼脫口而出,旋即又低下頭,低落道:“但我走不開……鴻漸居是我阿耶的命,我必須得守着它……”
岑恕猶豫了一下,還是道:“……如果姑娘方便的話,可以在酉時來文坊……”
“真的嗎!!!”岑恕還沒說完,江荼已經一掃遺憾,按捺不住激動地蹦了起來,一連聲道:“方便方便!當然方便!”
說完,江荼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平靜了幾分,有些不好意思道:“可是先生您上一天的課,還要再教我識字,也太辛苦了吧。”
“無妨。”岑恕搖了搖頭,“書常看常新,對岑某亦是學習。”
“那太好了!”江荼開心得無所适從,差一點就上手抓岑恕的胳膊搖了,多虧最後一刹那理智上頭克制住了,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猶如落下萬千星輝。
“您真的是我的先生了。”
“嗯……”他說什麼、做什麼才能回答這雙亮閃閃的眼睛呢。
好在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了家門口。
江荼蹦蹦跳跳上了家門口的台階,對着岑恕乖巧行禮,笑靥婉轉:“那先生您早點休息,明日學生就上門打擾啦!”
“好。”岑恕也轉身進門,在關門的那一刻,看到江家的院門還留着一個小縫,江荼探着小腦袋還在沖他揮手。
岑恕微微颔首,關上了院門。
站在門邊,岑恕暗暗回想方才發生的一切,隻覺得一切的走向都很正常合理,可不知為何他就是覺得……
自己好像被拿捏了……
最後,岑恕還是輕輕歎了口氣,不再糾結。
罷了罷了,如今我還能做的,就隻有把僥幸識得的幾個字再傳給還有希望和未來的人。
能再多一個人也是好事,還可以全江姑娘渴望讀書的心願。
深夜,岑恕坐到了書案邊。
原本已經批注了大半本的千字文,又被翻回了第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