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館打烊後,江荼甩着小手往奉柘寺去,路過家門時原不準備進去,卻在往院子裡瞟一眼後,還是轉步推門。
推門進屋後,便見一青年男子站在屋中。那人見到江荼連忙要跪,可江荼已一步到眼前,一把奪下他腰間的劍,手握劍鞘對着他的後脖子“啪”的打下,壓着他跪下去時,劍已出鞘半指。
“為何在子時前出現在此地?”
江荼負手而立,冷眼俯視腳邊的人。
一旁,江蘼端來熱茶一杯,小心翼翼送到江荼手邊。
那人已跪得更低,恭敬的聲音在發抖。“屬下參見台首,是有萬分火急的事情,隋左使讓屬下速報給您。”
隋雲期看着行事荒唐,實則最是穩妥。他若有急事,定是要緊。
江荼未收劍,也未接茶。跪着的人方才鬥膽顫聲道:
“禀首尊,盛安有人将手伸進漠索了。”
江荼的臉色肉眼可見陰沉下來,“抓到什麼了?”
“隋左使已将對方探子全部抓住,但遍用酷刑,也沒審訊出結果,而這些人都找機會自盡了,所以目前還不知道對方知曉了什麼……”
“還有什麼要說的,直接說。”
那人顫顫巍巍探頭看了江荼一眼,又把身子伏得更低了。
“首尊……賀利具的次子射摩在吞并思結部的關鍵一戰中,使用了您改進後的長弩……”說完,他又立刻補充道:“不過戰後,他立刻清理了戰場,我們的人也去檢查了,确定沒有遺留什麼”
“啪”的一聲,江荼把茶杯摔在地上。
江蘼一驚,連忙就要跪下,卻被江荼揪着後衣領阻止了。
江荼的暴怒不是一種心情或表情,而是一道氣場。
她仍舊平靜得沒有一丁點表情,卻将極怒的火燒了全身。
“我親自傳信給賀利具,讓他務必妥當善後,别惹麻煩,他就是這麼善後的?”
屋中鴉雀無聲,沒一個人敢接話。
“縱事出有因,但你違命在先,自己領三十杖。”江荼收劍扔到他眼前,又轉頭對江蘼道:
“你準備一下,兩日後啟程漠北。”
說完,江荼轉身大步離開,出了院門後看了眼天色,更加快了步伐向奉柘寺去了。
在穿過田埂時,一輛普通的馬車和江荼擦肩而過。
江荼回頭看了一眼,因趕時間也沒顧上多想.
這時,天上細細密密飄下了小雨,不一會竟有轉大的迹象,江荼小跑起來,總算是在還差半刻就到酉時時,沖進了寺門。
縱然擔心遲到,在文坊門口,江荼還是慢下了腳步,理了理衣發。
走到屋門口,江荼正要敲門,才發現門沒關嚴。從門縫中看去,岑恕坐在窗邊的凳子上,正望着窗外失神。
黃昏的斜光落在岑恕微微仰起的臉上,竟在他向來如深潭般沉寂的眼中落下一抹生命力。
可這抹生命力的底色,是更沉更深的落寞。
江荼回頭,也看向岑恕目光延伸的方向。
隻是一棵樹罷了。
所想并非所見,那在想什麼呢?
這時,江荼想起山下田埂間與自己擦肩而過的馬車。
“咚咚咚”,江荼的拳面叩響了虛掩的門。
岑恕愣了一下,才回過神來,清嗓子後道:“請進。”
在推門的瞬間,江荼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明媚笑容似層雲後,驕陽出,讓日光如退潮般流逝的昏暗屋中,驟添明亮。
“先生安好,學生來遲,讓先生久等了。”江荼颠颠跑進屋中,愧疚地行禮。
“江姑娘安,剛好,不遲。”岑恕起身迎來,請江荼坐時,才發現出神了半天,還沒擺上筆墨紙硯,忙道:“姑娘稍作片刻,我去準備筆墨。”
江荼屁股都挨到椅子,還是立刻彈起來,道:“我來吧先生!哪有先生為學生勞累的道理呢!”
“不過虛禮,姑娘不必縛己。”說着,岑恕先取下爐上的水壺注滿茶杯,“先用些熱茶壓壓寒氣。”
“好吧,那就辛苦您了。”江荼乖乖坐下捧起茶杯,看岑恕轉身向内室去。
掌間驟暖,激得江荼一個機靈。方才跑得熱沒注意,這會汗濕在内,雨濕在外,屋門外層層風來,倒真有些冷意上身。
江荼縮在凳子裡喝着熱茶,目光狀似無意地在屋中打量一圈。
“姑娘昨日可溫習功課?”在擺紙硯的時候,岑恕問道。
“溫習了的!”江荼捧着杯子驕傲地揚頭。
“真好。”岑恕說着,俯下身子籠起火盆來放在江荼腿邊,而後起身坐在江荼對面,翻開了書冊。
“那在今日往下學之前,姑娘将前日所學誦讀一遍即可。”
“好!”江荼也翻開書冊,眼神卻向岑恕身後瞟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