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荼笑了一聲,手腕一扭,藥瓶子就丢在他的臉上。
“屠央,有件大禮,我原想着以後送你,可現在,我覺得還是提前給你為好。”
屠央從未見過江荼這麼有耐心的樣子,娓娓道來:
“十四年前,你在一個深夜回到了闊别五年的家,在鄰居家的炕頭見到了自己的妻子。
你懷疑妻子偷情,盛怒之下一句話都沒讓她說,就一刀砍下她的頭,而後血刃了鄰居一家七口。
甚至揉着睡眼,說不知道阿娘去哪了的你的一雙兒女,也被你認為是幫兇,被斬于你的屠刀下時,一聲斷斷續續的阿耶都沒喊出來。
然後,你為了掩蓋罪行,也為了發洩餘怒,屠滅全村幾百餘人,釀成了百年未有之慘案。
啧啧啧,多有自尊,”江荼極盡刻薄地嘲諷,而後聲音一冷,問道:
“但我一直很好奇,你會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嗎?或是,你敢知道嗎?”
說這句話時,江荼的聲音又冷又輕,不摻雜丁點感情,就像是宣判天罰的天神,帶着俯瞰衆生渺小的輕藐,以及不近人情的冷漠。
屠央拼命扭動着身體掙紮,用盡全身力氣想尖叫出來,心中的聲音像是洪水一樣往外噴湧,卻被全都死死堵在喉頭,一滴水都濺不出來。
他想喊的,是:“不!!!”
“當然想聽。”江荼不容置疑得輕啟繡口,頗有趣味:
“你以所謂習武為名,不告而别離家的整整五載中,你妻子一人耕種家裡的一畝三分地養活孩子,一個人幹着幾個人的活。
有一年逢災,地裡顆粒無收,她為了糊口,夏天給人挑糞,冬日給人背炭,夜裡給人洗衣補衣。
就是這樣,她和孩子們還是吃了上頓沒下頓,家裡連床暖和褥子都沒有,冬夜隻有娘三個摟在一起相依為命。
冷得太厲害,孩子都凍得睡不着時,她就給孩子們說,‘再忍忍,等你們阿耶回來,咱們就有好日子了’。
也有人見她艱苦,勸她改嫁,說你不會回來了。她都堅決地拒絕,說你一定會回來的,咬着牙硬是把這樣的日子扛了五年。
那一夜,鄰居家女主人重病,她好心去鄰居家幫忙照看嬰兒。
她終于等來了她心心念念的夫君回家,也等來了自己人頭落地,連辯解一句都沒機會。”
江荼邊說着,邊一點點俯身,讓自己離屠央的耳朵更近一點,讓他能聽得更清楚一點。
她說得毫無悲憫,還帶着冷冷的戲谑。
此時的屠央已毫無方才反抗的鬥志,像是擱淺的魚一樣拼命撲騰,面上已無兇狠暴戾之色,滿臉的橫肉中都擠滿了痛苦之色。
他時而緊閉着嘴,咬牙到“咯吱咯吱”響;時而大張其口,甚至都可以看到猛烈顫抖的喉頭,把臉漲得通紅,卻沒沒出來一聲,像是近乎要發狂。
他想逃脫,可被江荼死死控制着動彈不得。
“還有呢,你那一雙可愛的兒女。兒子九歲,女兒六歲。
你兒子因為沒有阿耶撐腰,是全村孩子欺負的對象。
他們打他、罵他、欺辱他,說隻要他承認自己是沒有阿耶的野種,就饒了他。
可是每一次,你兒子甯可被揍得鼻青眼腫,還是要喊:‘我有阿耶!我阿耶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而你的女兒,她多乖啊,那麼小就幫着娘親做活。
在你回家的前一夜,街上的大嬸給了她半塊糕餅,她樂壞了,說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
她給阿娘吃了一口,給哥哥吃了一口,自己隻掰下點渣子嘗了嘗,就拿小手絹包起來藏到枕頭下面,說要等阿耶回來,給阿耶吃。
結果呢,孩子們都等到他們最親愛的阿耶。
阿耶還給他們帶了禮物,那就是一人一砍刀,血濺了滿牆。”
江荼說完,放聲笑了起來,笑得真情實感,爽朗得殘忍。
在她的手下,屠央已經不需要被控制着了,他側躺在地上,臉上空白的就連痛苦之色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