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絮絮叨叨說了這麼多,不就是荀煊所著詩篇中有疑似怨怼聖上、暗藏反心的詩句,聖上将其傳入宮中,交大内察事營細查一事嗎?”
趙缭合目以手支首,馬車颠簸的一下一下将她的疲倦和不耐散了一路。
侍從斟酌了半天,隻覺得事的确是這麼個事,但一個“不就是”卻讓他不敢接。
“所以,太子殿下急召我回,是有什麼我能效勞的嗎?”說着效勞,可趙缭連眼睛都沒睜。
“殿下常常挂念将軍,不是有事才……”
“到底什麼事。”趙缭徑直打斷。
“……荀煊乃當朝大儒,雖弟子門生數寡,但追随學子甚廣……”
“咚咚咚。”趙缭這次口都懶得張,隻用指節生脆扣了扣桌面。
侍從一個抖擻,語速快了數倍:“學子們長跪于宮門外已三日,禁軍出面都無法趕其分毫,陛下震怒,太子殿下……隻盼為父分憂。”
趙缭合目笑了一聲,不陰不陽道:“原來如此。”
武死戰,文死谏。為大儒請願的學子,誰傷着、碰着都是砸手裡,兵甲最精的禁軍都不願染手,果然就想起觀明台了。
“台首尊英明神武,乃太子殿下最親信之人,自是……”
“這些詩篇怎麼現世的?”趙缭忽而睜眼。
眼簾遮掩下,侍從仍是為這一眼心驚一瞬,“……是……是荀煊身邊的管家無意中看到……”
趙缭心中一陣惡心,複而合目,隻覺得這些日來奔波的困倦一起湧來,再懶得與那人多言一句。
侍從哪敢再多言,一路再未開口,直到進了城,才鼓了鼓起勇氣,輕聲道:“首尊……首尊……進城了……您看是直接去宮門口?”
趙缭睜開眼直起身,眼中清醒的疲色倒像是片刻未曾入夢,似是信口吐出一個地址:“安惠坊七街東口三号。”
“啊……?”侍從心裡着急得,恨不得把趙缭綁去宮門口,可終究是連個不字都沒說,陪着笑道:“是是是,您奔波辛苦,是要好好休息一下。”說着就像車廂外高聲吩咐。
趙缭手背起簾,瞥了一眼天色,眸光沉沉,“時間正好。”
。。。
新科進士作為彼此進入仕途所能結交到的第一批人脈,在授官分散到各地前,用以聯絡感情的聚會相當得多。
今日便有一人作東,請衆人在安惠坊一間私舍做詩會。
按說這樣的聚會,鄂國公府的小公爺是從來不現身的,恰好今日作東之人乃他同門師兄,百般推辭不過,勉強到場點個卯。
更奇怪的,是逢聚會場場不落的薛鶴轸今日卻有事告假。
這會已是日落時刻,詩會散場,早已不耐至極的趙缃第一個大步出院,卻在看到門外人的那一刻,怔住了。
巷道本就狹窄,被黑甲的觀明台衛十步一人得排着,明明還有半條道可以通過,但卻把巷子撐得那麼滿,滿得讓兩側巷子口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需要路過的人越來越多,卻沒有一人敢通過。
而詩會所在私舍的院門口,抱臂而立的,黑衣玄面的,眼前珠晃淙淙的,正是觀明台首須彌。
“寶……”趙缃蓦地見了趙缭,驚喜得連忙迎上去,可還沒喚出聲來,已經意識到面前人是須彌,不是妹妹,自然也不是來尋自己的。
所有的喜色在少年臉上入退潮般散去,他端端正正走到趙缭面前,行禮道:“見過朝乘将軍。”
“小公爺。”趙缭目不斜視得盯着院門口,隻微微颔首。
趙缃又是數月沒見妹妹,此時見到自然萬分不舍離開,但終究知道孰輕孰重,行完禮便告辭了。
這時,進士們才陸陸續續往外走,見到門外這陣仗,無不是愕然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