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氣似的僵坐了半晌,姜初妤肚餓難耐,也不管他了,率先在方桌前坐下來,小口小口抿着白粥。
不愧是國公府的廚子,裡面隻是撒了些白芝麻和松子,味道就頗為驚豔,她睜了睜眼,胃被滿足了,臉色也好看了幾分。
外間忽然傳來竹楦的聲音:“世子,您醒着嗎?”
顧景淮沒好氣地回了句“沒有”,竹楦又道:“可是言修說您剛才去膳房打了粥回來。”
“……”
竹楦硬着頭皮:“大夫人請您過去一趟。”
顧景淮正不知尋什麼借口離開内房呢,心下松快了不少,面上卻佯裝不急,煞有介事地繃着臉:“母親叫我,想必是有要緊事。”
言罷迤迤然邁出屏風,見到竹楦順口問道:“那歹人捉到了?”
“捉到了,今兒一早就押去了大理寺。”竹楦規規矩矩地彎腰低頭,壓着聲道,“少夫人被擄之事瞞得極好,沒走漏出去。”
竹楦昨日聽說主子很晚才回府,歸家後還立刻要了冰水沐浴,現在他鼻尖還萦繞着一股甜膩之氣,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得叫侍女們仔細收拾一番卧房,不能忘了通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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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個豔陽天,烈陽下,陰寒之氣無所遁形。
昨夜似乎太過漫長,顧景淮踏出屋子,恍惚有種重見天日的錯覺,竟有些不适應強光了,眨了眨有些發澀的眼,獨自向萱堂走去。
周華甯正在修剪花枝,見兒子來了,引他在茶桌旁落座。
“你瞧這盆景多鮮豔,放在屋裡點綴,多喜人。”
顧景淮趕着去處理正事,意興闌珊:“母親有話直說便是。”
“你也别嫌我煩,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周華甯從前回回見他都要催他成婚,又打心裡不覺得現在這個兒媳是兒媳,脫口而出老一套話,自己都愣住了,撫了撫額角,“成習慣了,一時改不過來。”
顧景淮:“……”
“找你來正是要問問我那好兒媳,昨個是怎麼回事?”
昨夜他們臨近醜時才歸家,此事避不開周華甯的耳朵。
顧景淮沉着眉略一思忖,不動聲色地扯了個謊:“她想去逛重陽廟會,兒子陪她去了,厮鬧無度忘了時間,還請母親莫要怪罪。”
周華甯沒想到一向穩重的兒子竟做出半夜厮混的事,倏爾睜大了雙眼:“你真對那丫頭動心了?”
顧景淮一噎,雲淡風輕的面具碎了一角,搖了搖頭:
“但她畢竟是兒之妻。”
周華甯放下剪刀,輕蹙着眉掩蔽問道:“你一進來我就想問了,你屋是換了女子慣用的熏香?聞着也太甜膩了些,早些換回來罷,這麼遷就她做什麼?”
甜膩?
顧景淮聞了聞袖口,本不覺得,被母親一說,也覺得渾身有股異常的香氣。
他聽聞在媚毒發作過後,人身上會散發異香,他并未中毒,那氣味大約是後半夜與她同睡時染上的。
想到這點,他耳根悄悄紅了起來,俊逸的臉上閃過一絲窘然。
周華甯還在念叨着夫妻之道,顧景淮左耳進右耳出,并不多做解釋。
“罷了,往後注意點。”周華甯抿了口茶,終于說累了。
顧景淮滿口答應下來。
“還有個消息要告訴你。”周華甯撇了撇茶沫,神神秘秘地嚴色道,“你爹今日上朝後被皇上留下說了會兒話,你猜怎麼着?婉妃的孩子沒了。”
“此事為真?”
顧景淮也很意外,驚訝了一瞬後,表情又凝重起來。
明明他都提醒過了,怎麼還是出了意外,是皇上太過大意,還是另有隐情?
不過不論如何,此事暫且不能讓她知道。
她做了噩夢尚且哭起來沒完,還拉着他不放手,夢中都如此麻煩,現實隻會變本加厲。
他可沒那個工夫和閑心哄。
“皇上怎會對父親,提起後宮之事?”
“龍胎沒了,皇上動怒,這次婉妃估計是要失寵了。”周華甯愁容滿面,“皇上覺得是你夫人去祈福的心不誠,要怪罪下來了,我隻是恐皇上會故意拿這事做文章,把你、把顧家都牽連進去,不然怎會對你爹說這事?”
“皇上聖明,母親多慮了。”
“欲加之罪都何患無辭,是你太天真。”
顧景淮實在聽膩了這些諄諄之言,趁着一個話口提起了二弟顧延清拒絕科舉之事,周華甯愁着一頭,就顧不上另一頭,他趁機告退。
回到東廂房,顧景淮鼻尖似乎還留有香膩氣,剛要叫水,視線滑過花梨木圍屏床榻,見她側趴在床上,腦袋埋在被衾中。
是刻意想躲他?
倒是剩去了彼此相顧的尴尬。
不過日上三竿還不起床可成何體統,他張張口要把人叫醒,那稱呼卻遲遲困在舌尖吐不出來,幹脆走過去拍了拍她身子。
沒有反應。
顧景淮這才意識到不對,扳過她的肩将人翻了個身,伸手探了探她鼻息,氣息均勻,卻有些發燙。
手背貼上她額間一摸,居然發熱了。
在靜禅寺的時候她也發熱過,這才隔了不到半月,竟又病了,這般體弱,實在是出乎他意料。
姜初妤阖眼安眠,粉黛褪去後顯得嬌憨了不少,烏發蓬亂地披散着墊在腦後,發絲頑固地黏在脖頸上,顧景淮隻是看了兩眼,就覺得熱得慌。
他伸出指撥開發絲一探,果然冒着細細汗珠,便輕托着她後背,将身下的長發攏在一起撥向發頂,正要找根發簪随便盤起來,外頭忽然來了不速之客。
是周華甯突然到訪。
她還是氣不過,非要親自來敲打敲打這個兒媳,叫她收斂些,不許再出第二次在外頭厮混到半夜的事。
竹楦自知攔不住顧家主母,隻能盡量大聲地與她應話,叫裡間的主子提前知曉一聲。
“見過夫人!給夫人請安了!”
周華甯有些嫌棄地瞅了眼竹楦,心想這小厮作為近身伺候的人,怎的這般不沉穩,得換了。
她在屏風外的茶桌旁落座,扶手椅也沒有她的貴妃榻坐着舒服,心道該趁大婚時置換些家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