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個月後,陳家裡裡外外挂滿了紅綢,新人被賓客的熱情包圍。
随着堂中的祝詞響起,陳杉和小茹各持紅綢的一端開始拜禮。
一聲接一聲,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他和小茹成親了,陳杉以為他會一直這樣幸福下去,可天不遂人願。
半年後,屋外連綿細雨,屋内笑語不止。
小茹在笑聲中慢慢朝窗邊走過去,她将窗打開了一點點,探頭看了看外面,轉頭對陳父說:“父親,外邊兒的雨已經小了許多,女兒一會兒就收拾行囊,盡量在天黑之前趕到五杉那邊。”
陳父點頭還未說話,他身旁的陳母就開口說道:“小茹啊,要不等五杉下次回家再跟他一同過去吧?從這裡去西街還有好長一段距離,就一個家丁跟着你,母親不放心!”
小茹一眼又一眼地往窗外看去,聽到陳母的聲音才将窗戶落下,微歎回身:“這幾天要清點的貨物也是多了些,而且過幾天有貨從樂都來,五杉不方便出面,我得過去幫他。”
見陳母臉上還有擔憂之色,小茹快步跑到她跟前,“你放心好啦!去西街的路女兒走了不下百遍,我就是不想五杉一個人在那邊。”
忽然,一陣笑聲響起,陳母攏了攏衣袖,故作無奈,她感歎道:“都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你與五杉也有一個月沒見着面了,想去就去吧!”
小茹的臉紅了紅,沒說話,一下子撲到了陳母的懷中,“母親,您又取笑我!”說完不好意思地将頭埋在陳母的手臂裡。
過了一會兒,小茹才擡起頭,她看着陳母說:“母親,我和五衫忙完了店裡的活兒便會回來的。這次我們回來後,就陪你和父親過完年在過去。”
“好——好——”陳母笑了,一旁的陳父也笑了。
......
“小茹——”
陳五突然睜開眼睛,或許是夢到的次數多了,他算是驚醒的,但身形卻未變,他的手搓了搓自己的臉,想把心中那一絲又亂起的悔恨給撫平。
又是那個畫面,明明他當初到的時候便已晚了許久,是心中還想着彌補吧,于是那從未能出現的一幕時不時的就在他腦海中出現。可是遲了就是遲了,怎麼努力挽留都是徒勞。
此時天已微白,陳五慢慢起身,先看了看已經燃盡了的火堆,然後望向一旁靠着枯木睡得正熟的公孫茗霜。
這姑娘昨夜說她是怎麼都不會在這山野中休息的,說得那樣信誓旦旦,最後還是酣然入睡。
看着看着,陳五像是突然釋然了一般,他昨夜又想起了從前的事,但不知心是否已經麻木了,他竟不覺得有多難受了。
也是,從前已經是從前了......他是不應該這麼在乎了啊......
幾日後,兩人終于來到了大陰山。
他們并沒等多久,就有一個人從裡面出來。來人是一穿黃白色長衫的男子,他說他叫滿白川。
公孫茗霜這才想起來,紫喬離開桂山時跟她說過讓她來這裡找滿白川。
所以滿白川的醫術肯定很好,他能治好哥哥的傷,也能治好陳五公子的腿疾。
公孫茗霜剛來這大陰山的時候,也沒覺得這大陰山有什麼與衆不同,直至她和陳五跟着滿白川進了裡面,她才相信陳五說的地圖上的這個地方很難找到。
剛進去時雲霧缭繞,讓人摸不着方向,走了不知道有多久,隻是一瞬間不經意地擡眼,陽光就從頭頂落下,眼前便是一片綠意。
滿白川将兩人引至藥房,他正準備拿出要給公孫明練的藥方時,茗霜就迫不及待将他拉到陳五身前,這時的陳五也剛進門,站在門口的他看到眼前突然出現的人影,差點與滿白川撞上。
他穩了穩身形,向滿白川作揖,手未放下,旁邊的公孫茗霜就開口說話。
“白川公子,我與陳公子跋涉而來,請你幫忙看看他的腿。”
她倒是真的很着急,陳五很不自在,他的目光慢慢從公孫茗霜臉上移到滿白川的臉上,嘴角硬生生地彎起來一點,手也從受傷的那條腿上離開。
“有勞白川公子。”
陳五的喉嚨有些幹澀,公孫茗霜的聲音讓他有一瞬間又燃起了希望,但他似乎沒想過他的這條腿還有機會被治好,所以表現出來的樣子并不像一般病人會有的那種期待。
這一點被公孫茗霜發現了,她扶陳五去到一邊坐下,然後跟他解釋:“陳公子,白川公子的醫術很好,你不必擔心。”
她說完向滿白川投過去目光,希望滿白川能順着她的話說,怎料滿白川連看都沒看一眼,就獨自走到一旁。
他背向兩人,鼓搗着架子上的某些藥罐,他告訴陳五:“你的腿沒問題。”
言簡意深,震驚的不隻是公孫茗霜。
她上前一個勁地跟滿白川說話:“白川公子,你都沒仔細看吧?陳公子的腿若是沒有問題,為何會一直感覺到痛?要不,白川公子你再看看吧......”
“公孫姑娘!”
陳五在他們身後喊。
公孫茗霜轉過身便看到陳五的臉慘如白紙,她以為陳五哪裡又不舒服,便匆忙跑他的身邊,她一邊擔心着陳五,一邊跟身後的滿白川說:“白川公子,你想想辦法啊!他這個樣子怎麼可能會沒事?”
滿白川卻回:“我隻會醫治身體上的傷,他身無半分傷,我又能開出什麼藥方來呢?”
陳五聽了這話,手抖得越發厲害,他知道滿白川對他說的話的意思,隻是公孫茗霜沒有聽出來,她還在問。
“什麼身上無傷便開不出藥方,你是醫者,費神醫的徒弟!人生病了就要治病,不治怎麼能好!”
公孫茗霜說完後安靜了一會兒,她看着陳五就像是看到了她自己的哥哥一樣,身上無傷還會這樣痛苦,那就是心病,心病......便是神醫也沒辦法嗎?
“給,先喝下吧。”滿白川給了陳五一碗湯藥,就在剛剛,他見兩人都不太冷靜,便轉身去桌上端了兩碗藥過來,他将另一碗遞給公孫茗霜。
公孫茗霜愣了片刻,她去接,手到一半時停在空中,她朝滿白川搖頭,跟他道謝:“多謝。我不想喝這個。剛剛失禮了,白川公子見諒。”
滿白川表示無所謂,他将手中的碗放回桌上,回過頭來看陳五還未将藥喝下,便開口提醒他:“我給你的是一般的安神湯,難受的話,還是喝了吧。”
陳五聽到聲音,他搖搖頭将手中的湯藥放下,颔首對滿白川:“白川公子的話,五杉已經明白......”
“既已明白,那為何還要折磨自己,陳杉,除了你自己,沒人記得曾經發生過何事,那些事讓你難受至此,何不忘了?”
折磨自己?公孫茗霜默默看着陳五,他原來是叫“陳杉”嗎?她這才知道他可能......應該不是一個簡單的人。
聽到滿白川的話,陳五也在心裡問自己為的什麼?
他沉默許久,答案一直沒變。他并不曾忘記,特意帶着一身的“傷”,是對自己的懲罰。他以為過了這麼些年自己已經忘掉了,但他的腿卻一直記得,真是諷刺!
......
“小茹姐,穿過前面那個路口就到西街了,不知道陳大哥會不會讓人到街口來接我們。”一個看起來隻有十五六歲的少年輕快地趕着馬車,對馬車裡面的小茹說。
裡面的人半掀開簾子,探出來一點頭,說道:“我們過來就是幫五杉的,他那裡怎麼可能空得出人手!”
少年這才恍然大悟,連忙點頭,“是是是,差點忘了陳大哥前幾天讓人送來的信了。不過,小茹姐,為什麼陳大哥不能見從樂都到這裡來的商販呢?”
“生意場上的事嘛,我也不是很明白。”小茹說完放下簾子,深長地歎息了一聲。
“怎麼了嗎?”少年不明白,他問:“是陳大哥去樂都的時候惹到了那些人?”
忽然,小茹又将簾子掀開,伸手敲少年的頭,故作不耐煩,“以後不許問了,不然送你回山上去!特别是不能讓五杉知道你偷看過那封信,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