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芷元君提起背簍,紅了臉道:“我有什麼好怕的?”喜歡看都來不及,她咽下後半句,提着背簍,一溜煙走了。
剛巧白雀牽了杳杳一同到山門處等着他們回來,何霜澄看到白雀,喜笑顔開地遞了一大包零嘴兒過去,搬着他的嘴仔細看了牙齒,發現蛀牙好了許多,笑着囑咐道:“跟你師弟們少吃些,師叔過幾天還給你買。”白雀忙歡天喜地接了過來,道了謝。
何霜澄又從懷裡掏出一個黃金項圈,萬分珍重地給杳杳戴上了,金燦燦沉甸甸的,但煞是好看,他揉了揉杳杳的腦袋,“随手拿的,倒合适的很,拿去玩吧。”他其實想說真乖,跟他兒子似的,但是他怕杳杳不高興,在缙雲仙都養了大半年,這孩子才有些人氣兒,别被他又給玩沒咯。他看到杳杳就會想到自己早夭的孩子,尤其這孩子眉眼處還有些像自己年輕時。他歎了口氣,何必一開始讓高星沉嚴加管教,非要磨一磨那孩子的心性,他活不長久,淘氣也罷,聰慧也罷,他該快快樂樂度過那段時光的,因此看杳杳更加憐愛了。
杳杳紅了臉道:“多謝師叔。”低頭摸摸項圈上墜着的長命鎖,做工這般精巧,怎麼會是随手拿的,他在缙雲仙都這半年,才知道何霜澄如此有趣,雖然有時候愛戲弄他,但是也是實實在在愛護他。
何霜澄擺擺手,提了給溫儀買的衣裳,直奔溫儀住處去了,路過的蛇他都給穿上衣服了。
高星沉氣得怒目圓瞪,把手裡的鏟子扔到地上,在一旁發脾氣,将墳旁的磚盡數踢倒。
瑤杭也是灰頭土臉,她坐在地上,懷裡抱了個鏟子,“阿月咱們同主人幹一架吧,我兩雖不是人,但主人也真的是狠,完全不拿我們當人。”她用力鏟了一下地面,腳在鏟子上用力一蹬,地面立刻裂出一條縫,“咱們都快成老鼠了,四處打洞盜墓!我實在受不了了,我要去打架!主人把我造得這麼骁勇善戰,孔武有力的,把你弄得威風凜凜的,他自己又有個冥主名号,咱們三個明明該是,四處惹是生非才對啊!現在,一個天天圍着個瞎子當使君,咱們兩個天天灰頭土臉到處挖洞。”瑤杭的臉上帶了郁色,“我都覺得我對不起那些為我死了的姑娘,你對不起那些世家被扒的墳!”
“師尊(主人)對不起他擔的惡名。”兩人異口同聲說道,互相看了一眼,又撇撇嘴,十分默契地搖搖頭。
高星沉抹了把臉上的灰,抄起鏟子繼續幹,哼哧哼哧地說道:“你以為我不想這麼幹嗎?可師尊把我吃得死死的,我根本沒法反抗他!你若能行,便去跟他打一架,他拉拉個臉,嘟嘟個嘴,你怕是立刻刨坑刨得比我還快!多說無益,挖吧挖吧!”他一邊挖,一邊咬牙切齒地念叨,“溫琳琅的衣裳,溫琳琅的钗環,溫琳琅!溫琳琅!師尊沒有心,拿我掙得錢養女人!還是我最讨厭的女人!溫琳琅!啊!”高星沉一邊用力鏟着土,一邊無能呐喊。
瑤杭靜靜看他發瘋,翻了翻白眼,高星沉對于溫儀的仇視,這半年來與日俱增,偏偏他又不敢到主人面前多說半個不字,真慫!
兩人挖通這個邪修的墳,将裡面所有的金銀财寶一網打盡。
“要不說我師尊奸詐,讓我們挖邪修的墳,邪修本人怕我不敢說啥,邪修的子孫們發現了也不敢吱聲,否則讓人知道家裡出了邪修,多麼丢人。”高星沉将邪修的魂魄塞進木偶裡,随手把木偶扔進去,撚訣讓附在木偶身上的邪修,到墓更深處去拿更值錢的東西,他則跟瑤杭坐在一邊聊天。
“咱們師門沒我得散。”高星沉看着木偶進進出出,一臉肉痛地搬空自己墳墓,心情好了許多,得意洋洋看着瑤杭。
瑤杭鏟了一鏟子土,使勁丢到旁邊去,頭也不擡,冷哼道:“咱師門怎麼也散不了,就三人,怎麼散?如何散?往哪散?”
高星沉也不說話了,撐着下巴隻看木偶幹活了。
蘅芷元君最近不愛出門了,整日窩在房裡,廢寝忘食的,不知道鼓搗些什麼。
天氣漸漸冷了,驚茶也抵抗不住寒冷,四處去找溫暖的地方準備過冬,最後選中了蘅芷元君的洗硯軒,怪石林立,還有一處溫泉,又暖和又隐蔽。
隻是這蘅芷元君大概是有些愛讀書,每日都要挑燈夜讀,時而大笑,時而哭泣,時而拍案叫絕。
驚茶睡得迷迷糊糊的,蘅芷元君卻是興奮地滿床滾起來,一腳給她踢飛出去,啪唧摔得五髒六腑都移位了。驚茶陰沉着臉回頭看在床上翻滾的女人,兩顆白森森的獠牙露了出來,令人不寒而栗,準備狠狠咬她一口再走。
驚茶遊到床上,吐着鮮紅的信子,對準蘅芷元君胳膊就要咬下去,蘅芷元君卻一把精準地抓住她的七寸,險些沒把她掐死,“小蛇兒,你沒有冬眠啊!太好了,快來陪我看話本吧,這話本着實不太光彩,我實在沒法與他人分享,但是我再不分享出去,隻怕我會憋死。”原來從她第一日進來避寒時,蘅芷元君就發現了她了。
驚茶被蘅芷元君掐着脖子提到書前,被掐得一直翻白眼,卻還是看到了話本上的内容,上面并不是什麼也不是什麼文字,而是一幅畫風绮麗,顔色鮮豔的畫作。畫上畫了一棵繁花盛開的大樹,樹上挂了鮮豔的秋千,有個青衣少年在蕩秋千。那少年生得比杳杳還要美上幾分,這本不稀奇,稀奇得是那比杳杳還美豔的少年懷裡還抱了個身上衣衫半褪卻紅梅點點,豔而不開,面色潮紅卻淚光點點,欲迎還拒。不知所措帶着懇求地看着少年,容貌清隽如玉一般溫潤的男人。一個少年,一個男子,這畫面實在是不堪入目,下一頁更是寫着滿滿的倒反天罡,有違倫常,活色生香的污言穢語。
驚茶看了那幅香豔的畫,驚得兩隻眼睛都差點沒蹦出眼眶,她覺得比起自己,蘅芷元君更像個魔。
蘅芷元君的眼睛恨不得黏在話本上了,嘴裡也咕咕叨叨着什麼,淫詩豔曲固然不可取,可偷香竊玉多麼精彩?況且古人也說了,讀書人的事能叫偷嗎?她在讀書,在品鑒,書終歸不會有錯的。她更加興奮地捶床了,壓着嗓子笑得花枝亂顫,好在洗硯軒地處偏僻,否則她的聲音必定引來他人。
驚茶輕輕掙紮了一下,蘅芷元君也不怕她,隻把她放在話本上,然後津津有味繼續去看了。
驚茶沒想到外表如此溫柔細膩,不食人間煙火的蘅芷元君居然在看這麼驚世駭俗的話本!她的蛇臉上有一瞬間差點裂開了,她看看話本,再回頭看看呲着口大牙,臉都笑快爛了的蘅芷元君,覺得自己是不是凍傻了,出現了幻覺。
驚茶瞪着蛇眼看着話本,看到美豔少年哭着喊師尊不要丢下他,師尊卻悲情選擇天下人炸成朵朵煙花,就聽到身邊傳來抽鼻子的聲音。
蘅芷元君捂眼哭道:“你們兩個把日子過好比什麼都重要,這天下蒼生由我來守護就行啊!我修得就是蒼生道啊!”
話本到此就結束了,大大的未完待續,讓蘅芷元君兩眼冒紅光,她在背簍裡翻了半天都沒有翻到後續,隻得悻悻然滅了燈睡覺了。
驚茶覺得世界安靜下來了,安安心心盤在蘅芷元君懷裡,準備美美一覺睡到自然醒。
三更時,蘅芷元君一骨碌爬了起來,抱着枕頭又開始念念有詞,瘋瘋癫癫又哭又笑好一會,才又躺下睡了。
驚茶此時已經沒有睡意了,她熬得發紅的眼睛,實在是氣到沒脾氣了“老子倒要看看,啥子東西,給這瓜婆娘看得瘋瘋癫癫!”她遊到書邊,從第一章開始看起,看着看着,東方既白都沒發現,這作者寫得感情細膩婉轉,師徒兩個經曆狗血又離奇,卻讓人欲罷不能,她有點理解蘅芷元君為什麼瘋瘋癫癫了,她也想生出手腳對着那個徒弟大展拳腳。
天光乍破,蘅芷元君就速速收拾好去找何霜澄了。
“詩鳳啊,你這話本還你,後面的在哪買啊?”蘅芷元君留了個心眼,将自己愛看的都收了起來,又挑了本日期與夜裡看的話本相近的未完結的問何霜澄。
何霜澄翻到最後一頁,“這幾日怕就出了,不過我買的是窮秀才抄的,并不是原版,速度就要更慢些,元君你急嗎?”
蘅芷元君藏在大袖中的手興奮地交握在一起,面上卻是不動聲色,“是有些急的,很好奇後面會發生什麼。”
何霜澄點點頭,他是很理解這種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感覺的,于是道:“那元君要不要下山看看去,我們去書行,裡面有很多已經寫完的,元君淘一淘,看看有沒有合适的,後面我下山把今天的帶回來。”
蘅芷元君聽了,忙從袖中抽出一包金子,拉着何霜澄就往外走,“平日裡我就說詩鳳你必成大器,如今看來果真如此,元君别的沒有,就是銀錢是使不完的。”說着也不要坐馬車,騎了馬就要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