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潮濕的大牢之中,不斷有水從頭頂上的牆縫中滴下來,一滴跟着一滴,落在地上形成一個小水灘,在這安靜的牢中發出啪嗒的聲音。有腳步聲響起,明明是不會發出太大聲響的鞋,可在這黑暗之中卻被放大了好幾倍。
腳步聲在外邊停了下來,有獄卒打開了門。
謝清妩擡起了頭,外邊的人冷漠說着:“出來吧。”
謝清妩心中疑惑,她看了一會兒,目光從獄卒的身上落到了他後邊跟着的侍女身上,那是王府的侍女。王府中人壓根不會理會她的死活,隻有那個天真不知事的小郡主。
謝清妩跟着侍女往外走去,外面的聲音漸大,謝清妩聽到了雨聲,這一路安安靜靜的,雨聲突然蹿了進來,驚得謝清妩停下了腳步。
在前方的出口,雨幕遮住了遠處的景色。
這是她來北陰三年第一次見到雨。
馬車停在了外面,被派來接她的隻有這個侍女還有一個駕車的馬夫,除此之外再無别人。
她沒見到北陰的小郡主,也沒見到小郡主身邊那個始終不離身的婢女。
心底的猜測打上了問号,原先心裡的警惕也加重了不少。
她跟着上了馬車,馬車裡普普通通的,什麼都沒有,沒有她所想的裡面藏着什麼人。
侍女上車之後,馬車便開始走動了起來。
不久後大概是進了什麼凹凸不平的小路,馬車開始晃動了起來,謝清妩從這份寂靜之中擡起了頭,一旁的侍女同時扭過了頭來,她說:“到了地方便會有人送您離開王都,往後您再也不是什麼北陰的王妃,也不是南雪的郡主,您隻是您。”
這話謝清妩倒是耳熟,北陰人向來不會說出這種話來,隻有那個天真的小郡主。她心中放下了疑惑,但還是問了一句:“是郡主讓你來的?”
她覺得小郡主又天真又可笑,總是喜歡說着這些愚昧的話,但又喜歡聽。
或許是因為聽得多才更能發現北陰的這個小郡主有多麼可笑。
“……是。”侍女沉默了下,“郡主說您也隻是這戰事的無辜受害者,郡主幫不了太多的人,她隻能幫助她所能看到的那些人。”
“郡主呢?”
“……南雪與北陰和親,郡主兩日前已從王都出發。”
謝清妩有些意外,可也不怎麼意外,上了馬車之後,這個答案便已經出現在了她的心底,隻是還想要确認一次。
“郡主總說我是戰争的犧牲品,結果到了最後,她也成了這個犧牲品。南雪可沒有第二個郡主了。”
“那是郡主的選擇。”
謝清妩不語,她扭頭掀起了窗上的簾子,外邊的雨下得很大,她已有三年不曾見過這般雨,就如這王城中一閃而逝的小郡主。
“到了。”外頭的馬車一停,侍女起身掀開簾子,手才剛觸碰到簾子,她的身子一軟,倒向了一邊。謝清妩慢慢收回了自己落在她頸間的那隻手,擡頭望向了外面。
幾名帶着面具的黑衣人恭敬地站在了外面,駕車的馬夫倒在了外面,脖頸處還滲着血,不用去探謝清妩便知他已經死了,一個黑衣人舉着傘上前遮去了上頭落下的雨,謝清妩跳下了馬車,站在傘下,又有一黑衣人上前,恭敬地喊着:“郡主。”
後頭跟着的黑衣人也是一般,低着頭彎着腰,恭恭敬敬一起喊了聲郡主。
謝清妩的眼從他們身上一掃而過最後落到了走到了她面前的黑衣人身上,她說:“将裡面的人處理了。”
“是。”
“你們怎會在此?”
黑衣人解釋着:“今日守在王府外邊的暗哨瞧見了王府中的人往大牢那邊去了,屬下擔心事情有變,就帶領着人到大牢外邊守着了,結果就瞧見郡主您被送了出來,原先還想着祭祀那日将郡主救出,沒想到郡主這麼厲害,完全用不着屬下們。”
謝清妩垂眸,似是在解釋:“不是我厲害,隻是這北陰的郡主過于天真罷了。”
“三言兩語,便什麼都信了,可真蠢啊。”
“這北陰人本就愚蠢,更何況是那什麼郡主,她哪能”黑衣人奉承地說着話,自以為自己這話完全說到了謝清妩的心坎裡去了,卻沒想到站在他面前的謝清妩臉色越發冷漠了起來,他被這眼神看的心裡發麻,頭一低,聲漸漸小了下來,“……和郡主您比。”
謝清妩沒理他,她問着:“北陰送去了黎雲初?”
“是,我們的人一直在王府外看着,昭王郡主上了送親的馬車。”
謝清妩又問:“環翡也在嗎?”
黑衣人老實回答:“郡主特意吩咐,屬下不敢忘,那婢子也在。”說完便見這位三年都不曾聯系過他們的郡主陷入了沉思之中,他想了下,接着問道:“郡主可是擔心北陰送了個假郡主?”
謝清妩斜睨他一眼,冷聲道:“若黎雲初真是北陰當年開啟祭祀的重要一環,北陰又怎會老實交出她來。”
靜南王府周圍一直戒備森嚴,兩月前的看守更是加重了不少,這一切全是因為突然來到的北陰郡主,他們安插在北陰的人也沒法太過靠近靜南王府。戰争開啟後,靜南王府的看守減少,他們的人也能靠近一些,這些日子來他們一直在嚴密監視着靜南王府,若是有問題又怎會發現不對,更何況……北陰若真的有那麼大的能耐,如今又哪會落到現在現在的下場,說不定便是怕了南雪。不過這話他可不敢和謝清妩說起,黑衣人心中嘀咕着,面上卻是老實安分,他道:“三年前這位郡主可不在北陰王都,若真與她有關,就算她到了南雪說不定也能發揮作用。”
謝清妩搖了下頭,下達着命令:“回南雪吧,我們日夜兼程,怕是和能小郡主一同抵達南雪邊境。”
“是。”
*
今日還在下雨,這是第三日了,山間的路都變得泥濘了起來,西初坐在轎中看着外邊擡着轎的人,他們的足下濺滿了污泥。
再往前,是穿着白色祭袍手持白幡的侍女們。
若是兩邊再有人迎着空撒着着金箔紙,西初都會認為這是在送葬了。
這是一條通往山林的小道,具體是哪裡,西初也不知道,她還是第一次來這裡,不過不知道是哪裡她卻知道這條路通往哪裡,這是通往北陰祭台的地方。
大概是往山上去,在走過了山間的小路後,轎子停了下來,前頭擡轎的兩個人換上了較為矮小的兩人。
他們上了石階,因為前後擡轎人的差距被這石階補齊,西初坐在轎上并未有半點傾斜感。
身體無疑是穩的,可心就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