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年。
常瀞沒有來。
郁離起初沒有太過着急,以為常瀞又被事情絆住了。
可一日,兩日,直到一月過去,常瀞依舊未來。
郁離從心慌到焦急,最後,心如死灰。
鼠爺看着他一天天失魂落魄,也不再說常瀞的壞話:“咱們再等等,興許他最近忙,忙完了就來了。”
郁離搖頭。
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的,不是嗎?
不會有人因為一個虛無缥缈的約定,一年又一年地跑來這荒郊野嶺。
與他能有這十年,已是足夠幸運。
……
雞鳴巷。
天将明,刺眼的陽光照得郁離本能地伸出手遮向眼睛,觸手卻不是冷硬的木質面具,而是柔軟冰冷的皮膚。
郁離一個激靈坐起來,摸到了床邊擺着的面具。
從入雞鳴巷以來,他幾乎一直戴着這張面具,一半是因為雞鳴巷的規矩,接巷主之職,就要抛棄過往。一半是怕常瀞認出自己。
昨夜喝醉了,多半是褚大哥或者施姐姐送他回來,怕戴着面具睡覺不舒服給他摘下來的。
郁離戴好面具,打開店門。
隔壁藥鋪的店主老茅見他開門:“可算回來了,你平時離開也就走個一兩日,這回都多長時間了。要不是施巷主再三給我打保票說你沒事兒,我都懷疑你是在外面被人騙走秘密殺害了。”
郁離:“……”
這麼多年了,原來他在老茅心裡就是這麼個會被壞人騙走的弱小形象。
郁離:“少看點兒話本子吧。”
打從郁離入雞鳴巷起,老茅就是他的鄰居。
聽施姐姐說,老茅來這兒的時間被她還要長。
與老茅相處時間長了,他好奇地問老茅:“有什麼心願和遺憾,能讓你在雞鳴巷逗留這麼長時間。若是不嫌棄,可以告訴我,幫你一塊想想辦法。”
老茅沉默半晌,給他講了一個故事。
老茅還活着時,是住在荒山裡的角妖一族。角妖頭頂天生兩角,老茅卻隻有一角,所以自小就在族中被欺壓。
有年冬天大雪,山中食物匮乏,老茅就被同族逼迫去更遠的山下找吃的。
饑寒交迫間,老茅昏死過去。
醒來後,他發現自己身在一個暖烘烘的山洞裡,火堆前還坐着一個姑娘。
老茅大驚失色,從小他就聽同族說,不要同山下的人類打交道,人類會把他們抓走,割掉頭上的角。
老茅捂住角,強裝兇惡:“人類,我是妖,你再不跑,我就,我就吃了你!”
姑娘一笑,一把将他按倒在地,胸前的兩根辮子長長的:“小妖怪,你看你現在有我力氣大嗎。”
後來不知為何,老茅開始頻頻在山裡遇到那個姑娘。他幫着姑娘采藥,姑娘分給他幹糧,教他辨識草藥。
直到有一天,姑娘告訴他,她要嫁去隔壁的鎮上了,以後可能都不會回來了。
郁離:“後來呢。”
老茅:“後來我偷偷去過一次那個鎮子,剛好碰到她生産,孩子活了下來,她卻死了。我在回山的路上被一個道士發現,就來了雞鳴巷。”
郁離:“那你的遺憾是她的孩子嗎?可算算年齡,孩子這會兒也早該過世了吧。”
老茅:“她死後,那個男人再娶,她的孩子過得很不好,我就每年去照看一二。她的孩子長得像她,性子也像,一點不怕我。就連命……也像,早早就沒了,病死的。”
郁離:“那——”
老茅:“我照看那孩子的時候,在巷裡開了這間藥鋪,自學醫書,不知不覺也能治些簡單的小病。她同我告别的那日,最後還說了,她不那麼想嫁人,她想做一名醫師。”
郁離:“那咱倆以後就在這兒作伴兒吧,你開你的藥鋪,我開我的‘妙筆’。”
老茅:“别光說我了,你呢,為什麼來這兒?”
郁離:“我和你一樣,在心裡也藏了個夠不着的人。”
郁離扒拉開還想跟他再唠唠的老茅,回到自己的店裡開始幹活,離開好幾日,之接的活兒還得趕出來。
“跟我走!”褚遊踏進妙筆大門,“都醒了,就趕緊幹活啊,施娘還在樂坊等着呢,你走這段時間巷子裡的賬冊都給你留着呢。”
郁離:“……”
不是,有這麼用人的嗎,手上一堆活兒,巷子裡還有活兒。
郁離歎氣:“知道了。”
打兩份工可真累啊。
褚遊嘴角一咧:“也不是你一個人忙,我一大早也被揪起來,去敲打前幾日巷子裡鬧事兒被抓的幾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