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離停在原地,聽見自己口中蹦出了一句冰冷的話:“星君,說笑了,我怎麼知道。”
他說完便不再停留,隻聽到身後傳來一聲清脆的聲響,是酒瓶碎裂的聲音。
郁離渾渾噩噩回到雞鳴巷,一刻未停便開始處理雞鳴巷和妙筆的事務。他想将自己埋進忙碌的日常中,這樣方能不再想起常瀞那日聲聲泣血的質問。
他不曾想,不敢想,自己日日心如刀割痛過來的三百年,常瀞也陪着他一起在痛,他自覺擔不起這樣深厚的情誼。
褚遊和施娘發覺郁離顯而易見的不對勁兒後,三天兩頭來妙筆陪着他。郁離打起精神,勸他們各幹各事,他這邊沒什麼事兒。
可他這哪像是沒事兒的樣子,整個人俨然回到了剛來雞鳴巷的模樣,終日失魂落魄的。
兩個人急得團團轉,背地裡偷偷罵常瀞,孩子就跟着出去了一趟,回來就變成這樣,肯定是他害的,下次怎麼說也不會把人交出去了。
褚遊最後也是沒辦法了,搞來一壺烈酒,拎着就上門去了。
施娘蹙着柳眉,推他一把:“你這能行嗎?上回那麼一點就給小阿離喝醉了。”
褚遊提起酒瓶:“一醉解千愁,試試呗,沒試過你怎麼知道行不行。”
或許是因為太壓抑了無處訴說,或許是褚遊帶來的酒真的有效。郁離一杯酒下肚,對他們講起了他與常瀞的相遇,以及後來急轉直下,不敢輕易觸碰的過往。
施娘聽完紅了眼,摸摸郁離的頭:“你以前怎麼不提這些事,我們小阿離怎麼這麼讓人心疼呢。”
褚遊猛灌了一大口酒,酒杯重重落在桌子上。
“我總覺得沒什麼好說的,說出來除了得到别人的同情以外,還能得到什麼呢。”郁離又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出了這些事後,我還能來到雞鳴巷,還能認識你們,已經很欣慰了。”
施娘送上八條大尾巴包住郁離:“所以星君是你的心上人嗎?”
郁離被問愣了,擡起的酒杯在空中停住,酒液灑出來幾滴。
心上……人?
他搖頭否認,好像很混亂。
施娘追問:“那你把他當做什麼呢?朋友?哥哥?”
他喃喃道:“朋友不對,哥哥好像也不對,我怎麼好像從來沒有想過他對我來說是什麼身份。”
“你怎麼會沒想過呢?你都為他做到這個地步了。”褚遊明顯喝多了,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晃,又指向自己胸口,“就比如我,我就是喜歡殿下,喜歡到可以放棄死後入輪回,來到這雞鳴巷。”
郁離迷茫着繼續搖頭:“是為了他,可也不全是為他。“
施娘換了個方式問:“那這麼說吧,說說你對他是怎麼想的。”
郁離沉默許久,才擡頭盯着窗外的月亮開口:“他是我在這個世上遇到的第一個人,他出現以後,我才真正有了活着的感覺。我不想他死,我想他好好地活着,快樂的活着,哪怕他的這份快樂不是因我而起也可以。可我又想,将他據為己有。”
施娘給他倒了淺淺一杯:“傻阿離,這不是心悅,還是什麼。”
原來這就是……心悅嗎?
……
上清境,月宮。
常瀞從碧影山回去後,倒頭就睡,睡起來也不做别的,就盯着庭院裡的小竹林,盯累了就繼續睡。
把白兔急得蹦來蹦去,粗着嗓門:“星君,您這是怎麼了,我年紀大了,可别吓我啊。”
常瀞看着它一對長耳朵在眼前晃來晃去,就想起郁離抱着它不撒手的樣子。
煩煩煩。
他拎起白兔的耳朵扔到門外,然後“砰”一下,把門閉得緊緊的。
白兔嗚咽了一聲,跳走了。
它壯着膽子出了月宮,想着看看能不能找來個人勸勸星君。
小時候常瀞經常将它帶出月宮,随便什麼人見它都來摸一把,它被摸得十分麻木。久而久之,它養成了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性子。
它随意挑了一個方向哆哆嗦嗦向前蹦着,許是它今日确實運氣不錯,沒蹦幾步就遇上了平日裡和常瀞有些來往的人。
祝星懸似乎是感應到它了,停住腳步:“是常瀞的兔子嗎?我猜猜看,是不是他遇上了點麻煩啊?”
白兔拱起前爪,快哭了:“仙君,您快去看看吧,活像失了魂。”
祝星懸臉上挂着笑:“别急别急,我就是去找他的。他沒事兒的,這對他來說,才是好事啊。”
白兔沒聽懂她在說什麼,她們卦師說話可真是和謎語一樣。
在白兔一蹦一跳的帶領下,祝星懸來到月宮,并且成功敲開了常瀞的房門。
常瀞又死氣沉沉地飄回床邊坐下,也不說話。
祝星懸笑道:“怎麼啦,這趟沒有驚喜嗎?”
常瀞嘴角耷拉着:“這也算驚喜?若這就是驚喜,那我無話可說。”
祝星懸坐正:“說說吧,這趟發生什麼事兒了。”
常瀞抱住膝蓋埋着頭,聲音悶悶的,講完了這一趟從入秘境到碧影山的經過,隻是省去了他們在六河鎮大秘境裡面套着的兩層小秘境中發現的事情,甚至還将他與郁離的事情和盤托出了。
這些事在他心裡憋的太久了,三百年裡都無人訴說。
祝星懸聽完,笑道:“所以這不是好事嗎?你終于找到他了,他還從山裡出來了,你們現在若是想見面随時都可以見到彼此,這還不算是我算出來的驚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