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看到小星遙被自己的故事吸引,看到那雙漂亮的大眼睛專注地望着自己,墨塵就會覺得特别滿足,就像是有什麼美好的東西正在悄悄填滿他空空的心。
神隐峰上,兩個小不點,常常一起湊在大樹下,一個比比劃劃地說着天馬行空的故事,一個張牙舞爪地模仿着故事裡的人物。
“嘻嘻嘻……”
“哈哈哈……”
樹下的小星遙那樣地愛笑,時不時便會發出一陣小風鈴般的笑聲。
他見墨塵一直不笑,就拿小手去推對方的臉頰。幼童動作笨拙,在墨塵腮幫子附近揉了好半天。
墨塵眨着眼,不明白小星遙在做什麼。
可當看到小星遙又認真又可愛的表情時,他自己的眼睛跟着彎了起來,嘴角也輕輕地上揚了幾分。
墨塵終于學會笑了。
離掌門夫婦站在孩子們身後默默觀望着,欣慰那個沉默的孩子終于漸漸地打開了心扉。
幸福。太幸福了。
墨塵沉浸在這份不可思議的幸福中無法自拔。
如果這份幸福能夠一直持續下去,或許有一天他會忘記幼年時的那些傷痛遭遇,重新變回一個正常的孩子。
可是突然之間降臨的幸福,往往也會在突然之間失去。
變故發生在半年後的春天。
那年春天,山上的桃花開得格外早。
墨塵在冬天時答應過小星遙,等到桃花開了,他就陪小星遙一起摘桃花,一起幫離夫人做桃花酥。
為了這個約定,墨塵熬了好幾個夜,才終于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完。
正當他滿心歡喜地準備偷偷跑去神隐峰時,管事的師兄卻無情地叫住了他:“墨塵!你去哪兒?”
墨塵沒回話,不太高興地看着師兄,擔心對方會耽誤他寶貴的峰頂時間。
管事師兄對墨塵的這種“裝啞巴”行為早已見怪不怪了,他懶得跟墨塵廢話,直接把一套黑衣服往墨塵懷裡塞,同時用不容反駁的語氣命令道:“趕緊換上,跟我走!”
墨塵不接衣服,他難得低聲開口道:“我今日有事……”
“你能有什麼事?”管事師兄白他一眼,又道:“再大的事能有今天的葬禮重要?哎呀,你别磨蹭了,趕緊換衣服!晚了我也要挨罵了!怎麼每次宗内的新消息你都不知道?一天天的都在幹什麼!”
墨塵拗不過師兄,隻得換上喪服跟着去了靈堂。
小小的孩子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服從地跪在所有弟子的最後一排,向着遠到根本看不見的棺冢叩拜行禮。
整個儀式十分漫長,墨塵的耐心一點點地被磨沒了,他心裡焦急得很。
他心不在焉地望向從東邊移到西邊的太陽,難受地想着:要是再不結束,星遙就該睡覺了……
辰星初現時,葬禮終于結束了。
墨塵垂頭喪氣地跟着人流往弟子房方向走,其實直到現在,他都還不知道自己到底參加了誰的葬禮。
不過他也并不關心,反正就是某個不相關的大人物罷了。
可是走着走着,他忽然從人們的低聲交談中,隐約聽到了離掌門和離夫人的名字。
墨塵腦子裡“嗡!”得一聲,整個人如遭雷劈。
他覺得自己一定是聽錯了!
他又豎起耳朵細細去聽,但那些人卻像是要故意折磨他一般:不說了!
不可能、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怎麼可能是他們!
自己上個月才剛剛見過他們一家人,他們……他們都好好的呀!
怎、怎麼可能去世了?
墨塵哆哆嗦嗦地避開了人群,獨自偷偷向着神隐峰跑去。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測,他現在就要去找他們,他要證明那些人全都是胡說八道!
春日的夜風分外寒涼,把小小的孩童從外到裡吹了個透。熱汗涼汗混在一起,激得墨塵有些頭暈。
頭暈到他感覺滿峰頂的白幡像一群舞伶,淩空扭動起長衫、長袍跳着悲歌。
墨塵跌跌撞撞地穿過了熟悉的花田,在亮着燭光的小築門口停了下來。
有光就是有人!
孩童重新燃起了希望。
他的心“砰砰”跳着,不請自入地邁進了小築的庭院。
墨塵在小築裡瘋狂地跑來跑去,找遍了每一個熟悉或陌生的房間,可是這裡除了長明燈什麼都沒有!
他們、真得都不在了?
斷線的淚珠順着孩童的臉頰,“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
墨塵終于忍不住了,他跪在空蕩蕩的房子裡失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