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這光會持續多久。我們應該是在發光的時候摘,還是光滅了的時候摘?”
陌岩不停步地朝徒弟們走去。魅羽上身披着他的披風,幾次想把手抽回來,反被他攥得更緊了。隻得作罷,暗暗祈禱師兄們不要注意到她。
二人湊上前,探頭看了看。又粗又直的深綠色莖,沒有葉子。花原本是鮮紅的,确實不大。中心部分是彎曲如菊花的細瓣兒,周圍是伸展着的根根花蕊,難怪又被叫做紅蜘蛛花。
但是此刻這紅色裡在不斷地湧現着其它顔色——橙黃綠青藍紫。質地晶瑩如瑪瑙,忽明忽暗。奇怪的是靠近花的周圍霞光并不明顯,反倒是從一丈以外的空間開始,光芒大盛。
她還沒看仔細,又被他拉走了,沿着岩洞的石壁十分緩慢地走着,在上面尋找着什麼。魅羽想起梓溪說過的那兩個字,“秘示”。難道除了花開,還有什麼别的神迹不成?難怪大家都既認為此花重要,又認為此花不重要。像陌岩這種層次的修道者,又怎會依賴一朵花來晉級?
果然,他在一處較為平滑的石壁前面站住。“你看。”
她凝目望去,并沒看到什麼。
“需等紫光射過來的時候,才能看見。”
目前已是黃光,魅羽等了一會兒。果然,紫光一照到牆上,便映出三列極淺淡的字,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第一列寫的是: “七十七日龍魂破法王重生。”
紫光已變紅,她隻能等下一輪。
這第二列寫的是:“紫午甸洲殁天樞恹輪山中。”
等紫光又出來,她正要望向第三列的時候,忽聽他說道:“辦完這件事後,你就要離開了吧?”
她吃驚地扭過頭去,看着他的側臉。他還是直直地望着前方的牆壁,沒有任何表情,以至于她懷疑自己剛剛是不是幻聽了。
原來他已經發現自己并非當年那個肥果了。是什麼時候的事兒,他又是通過什麼發現的呢?除此之外他還知道多少?她在腦中快速搜索着與自己身世有關的任何訊息。唯一能想到的是最近在殿試前,她曾在殿外和于公公說自己是漓州人。而她初次和陌岩談話的時候,告訴他她自己是濱州長廖人,故鄉是七空長老所在地。不過殿試時她明明看到他坐在屋裡的啊,難道耳力如此之好,居然聽到了?
可是……她的手仍然被他握着。既然知道她是冒牌的,還遲早要離開,為何還要這樣待她?就像她早知道不能和他在一起,為何還要去管他和公主的事?莫非他和自己一樣,已經無法再和内心講理了嗎?
不知何時,紫光早已消失,而紅光卻沒有跟上來。曼珠沙華的霞光已經完全熄滅了,洞裡一片漆黑。
“鶴琅,”陌岩喚了一聲。
火匣子在鶴琅手中打開了,洞中勉強能分辨人影。
“洛石,把花裝好,”陌岩又說。
聽聲音,洛石應該是拿出了個鐵匣子,打開盒蓋……
魅羽忽覺一陣冷風從洞外吹進來。左手還被陌岩握着,她的右手伸進腰間打開了牛皮繩的活結,握在手裡。
一條黑影從洞外飛了進來,向着洛石飛去。說“飛”,是因為這個身姿和普通人的輕功完全不同,感覺是一個羽毛一樣輕的人在空中飄過來。長長的頭發披散着拽在背後,應該是個女的。
洛石還沒反應過來,魅羽手中的牛皮繩已經竄出,一觸到空中那人的腰,便像毒蛇一樣纏了起來。她用力一拉,奇怪的是這個看似輕飄飄的人,卻似定在了空中,根本拉不動。立刻手腕一抖,牛皮繩從對方的腰間松開,轉而纏上了對方的脖子,狠狠地收緊。
魅羽曾聽兮遠提到過,六欲天裡有些生命,其身體依附的不是地面,而是空氣。在空氣中,他們就像人在地面上一樣穩定,這跟他們的體重無關。再結合梓溪之前說過的話:“我會請夜摩天的人出來。”夜摩天乃是六欲天裡的第三層天,此人多半是來自那裡。怪不得山下有結界此人還能出現,本來就是從空中來的。
雖然還是扯不動,但被魅羽阻了這一下,洛石已經有了足夠的時間把曼珠沙華花收進盒中,放入懷裡藏好。這時飛人終于朝魅羽這邊轉過頭,身子依然飄在半空。此時幾個師兄們已經隔空向她連擊數掌了,可她好像一點兒事都沒有,凡是向她出掌的人卻都半身僵住的樣子。當魅羽在火折子散發的微弱光芒裡看到她的臉時,背上起了一陣寒意。
和這個“女人”一比,元識天的絢兒真成了天仙了。眼前的這張比正常人小一圈的臉上,沒有眉毛,眼睛很大,卻是倒三角形,看不清是否有瞳孔。鼻子是兩個外翻的小孔,再加上尖尖的下巴,活脫脫是個長醜了的蛇妖。
飛人伸手抓住魅羽的牛皮繩,猛地一扯,肥大的魅羽便雙腳離地向她飛過去,狠狠地撞在她身上。這個看似輕若羽毛的女人,懸在空中的身軀卻如萬斤巨石。魅羽但覺周身如已散架了一樣,鼻子裡有鮮血湧了出來。她翻身從半空摔下,不知被哪個師兄扶住。
還未站定,洞中響起一聲凄厲的長嘯。起先隻是刺得她耳朵疼,繼而音調越走越高。到最後已經無法用耳朵聽見了,但她依然能感覺到聲音的存在。耳朵不疼了,頭開始疼。好像一把錐子在她腦子裡鑽來鑽去想要出來。
火折子滅了。魅羽和師兄們全都跪在地上,雙手抱頭。好在聲音漸漸消失了,随即聽見洛石一聲慘叫。一片黑暗中,魅羽看不清他在哪裡,但估摸着寶花已經被搶走了。
“師父呢?”耳中聽得衆人叫道,“師父去哪裡了?”
剛剛她出手的時候,就察覺陌岩松開了她的手,向門外躍去。莫非外面還有别的的東西?無暇多想,她迅速在腦海中搜索着與夜摩天有關的知識……陌岩給她的三本勘布手錄,其中一本叫《缈素知》的書裡講過:“依空而生”者,怕火、怕人世的日光。此刻距天明還有些時候,但是火……
她從腰間取出酒袋,用嘴扯開蓋子。“火折子扔給我!”
洞裡一片黑暗,但她仍可以辨明飛人正朝着微亮的洞口飛去。吸了一大口酒,恰好火折子也到了面前。她一口酒用勁力送向洞口的飛人,同時點亮火折子扔了過去。剛剛堅如磐石的飛人,瞬間便被一團火焰包圍。看樣子不光頭發衣服立刻着火,皮膚也比人類的更易燃燒。周身在一片通明下包着一片焦黑。
魅羽見奏效,連躍幾步,第二口第三口又噴了上去。飛人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哀嚎,但這次隻是嚎叫并無殺傷力了。如同一隻被猛獸咬住的鳥兒,在半空的火焰中翻滾掙紮。
隻聽到門口有人叫道:“啊!師父!”
魅羽知道不能再耽擱了。縱身躍向燃燒的飛人,一把搶過她手中滾燙的鐵盒,再落下時已到了洞外。剛剛站定看清了眼前的形勢,便倒吸一口冷氣。
面前的天空中黑影憧憧,至少有上百個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