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山下的客棧,還是上次圓輪節會面的那間客房。蘭馨和大師姐都等得不耐煩了。
“還以為你又變卦了呢,”蘭馨說。
魅羽望着她,也看不出來她對大家都是七仙女候選人這件事是否知曉了。
“幫我換回真身吧,”魅羽平靜地說。
這次由于魅羽無心打扮,換身的速度比上次快了很多。然後她接過自己的武器——長鞭。通體烏黑,長兩丈。白日裡看着暗啞,夜間拿出來卻泛着一層珠光。這是她五個月來第一次摸回自己熟悉的武器,而且是用自己那雙靈巧纖細的手。自信慢慢地回來了,之前的悲傷也跟着減輕了許多。
将長鞭收入腰中。等會兒在外面再罩一件寬大的冬袍,就看不出來了。她瞅了瞅桌上師姐妹們留給她的飯,坐下來仔細地吃了。待會兒要幹的事是體力活,而且下頓飯不知道會是什麼時候了。如果還有下頓的話。
“你們先回去,我還要去辦點事。”魅羽吃完後站起身,把自己的包袱交給二人。
蘭馨皺眉看着她。“喂,還有什麼事啊?你确定不需要我們幫手?”
是的,魅羽很需要幫手。事實上,這一去也許就回不來了。但她搖搖頭。“這是我自己的事,我不能把你們扯進來。”
陌岩重傷的消息,此刻想必已經有很多人知道了。元識天被封,鷹裘短時間内不應該會出現。梓溪和珈寶就算再恨他,目前也不便公開來龍螈寺滋事。當下最大的隐患就是藤者在人間的一族。上次四個藤者夜犯寶華殿,三人被俘。那個首領叫殒擢的,雖然已被陌岩砍掉一隻胳膊,應該還是個強勁的對手。這時若是領隊殺去龍螈寺,或者再半夜溜進來,後果不堪設想。
尤其是她魅羽現在就要離開了。這倒不是說她比幾個師兄都厲害,隻是……唉,那幾個大男孩畢竟心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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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藤者夜襲時,有一人被魅羽故意放走,用覓蹤術一直追到老巢。得知藤者所在地,居然是布巴城外,羅孜河上遊的一座道觀。之後魅羽向寺裡的人打聽到,此道觀曆來不對外開放。無論信衆還是雲遊道人,概不接待,也不知如何維持生計的。久而久之,便被公衆給淡忘了。
魅羽騎着師姐妹們給她準備的馬,一路沿着羅孜河上行,途徑了上次圓輪節聚衆的地方。快到浮生觀時,下了馬,将馬栓在一處隐秘的叢林裡。徒步來到觀前,沒看見人。除了緊鎖的大鐵門和時日已久難以分辨的“浮生觀”三字匾,這裡從外面看來和一般的道觀也沒什麼兩樣。
不對!沿着青色院牆走了一會兒,她注意到牆頂上每隔幾丈遠便豎立的一隻黑色鐵旗,旗上寥寥幾筆畫着個符。兮遠師父雖然從不屑于用這種東西來阻止外人來擾,但她知道,至少以自己目前的修為,想要翻牆而入是不可能的了。
回到正門口,正由于要不要敲門進去,聽遠處傳來人聲車聲,連忙在跑到一棵樹後躲好。是三個平民打扮的人,趕着一輛驢車。車上不知載的什麼東西,用布幔罩着,偶爾還動一下。三人把車停在大門口,砰砰砰去敲大鐵門。
門開了一點兒縫,一個胡子焦黃的幹瘦老道從縫裡探出頭來。看了看外面的情形,拿出一個錢袋遞給三人,又迅速把門關嚴實了,仿佛生怕三人看到院裡的情況。
三人拿着錢袋,掂了掂重量,驢車也不要了,又順着來時的路離開了。“作孽啊,” 魅羽聽他們邊走邊感歎,“雖說都是将死之人……”
等不及他們走遠,她便幾步躍到停在門口的車前,掀開布幔一看。果不其然,裡面躺着四個人,其中兩人還睜着空洞的雙眼望着她。有的傷得很厲害,渾身是血;有的看不出死因,但顯然沒剩幾口氣了。
忍着腥臭,她一頭鑽了進去躺下。耳邊聽得大門又呼啦啦敞開了,車被趕了進去。她的心突突跳得厲害,幾乎擔心被趕車的人聽見車裡還有這樣一顆健康的心髒。
來之前她細讀了那本陌岩抄給她的《藏遺錄》。據說靈仆也會發生逃脫的情況,尤其是在主人生病、意志力薄弱、或者内力受損的時候。現在元識天已經不能輸送新的藤者過來了,但估計現有的那些也會不時需要補充魂靈。
車子停在一個院中,布幔被粗暴地掀開。兩個年輕的道士走過來,陰着臉把車上的人一個個擡進一間屋裡。其中一個在擡她的時候,身形頓了一下,說了句:“可惜了。”
魅羽在剛剛鑽進車上的時候,伸手在一個沾滿血的人身上摸了一把,塗在自己臉上,但畢竟遮不住姿色。
五人被擡入一間沒有窗戶、點着蠟燭的屋裡。魅羽睜着呆滞的雙目緩慢四顧,見她自己和三個人被扔在地下。還有一人被擱在一張長桌上,手腳都被繩子纏住,固定到桌腿上。一個駝背的老頭正在旁邊一張小桌旁,邊整理着桌上的什麼,叮叮當當的,邊哼着小調:“叫一聲呐,我的小心肝兒。打明兒起,咱們帆不離船兒,船不離帆兒……”在屋子一角,一個爐子上正在小火燒着一個瓦罐。
魅羽的目光從老頭身上移開,這才發現暗處的一張凳子上還坐着一個藤者。領口被揭開了,露出一大片前胸。一動不動,許是因為此人的靈仆逃了,徹底失去了與外界的感應。
魅羽心中一動。她雖然是有實體的鬼道生靈,但和魂靈是可以直接交談的。上次審藤者放走一人時就這麼做過。待會兒與其他藤者交戰之前,她可以試試和那些被俘的靈仆們溝通一下。看看能不能做筆交易,說服他們不要做藤者的幫兇。
駝背老人轉過身來,臉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走到長桌前,俯身。魅羽因為是躺在地上,看不到他此刻的手臉。但聽着長桌上嗚嗚的聲音,估摸着給桌上那人嘴裡塞了塊布。
“忍忍,好快的,”老頭直起身,用手指指旁邊的藤者。“你們倆,很快就變成一個人兒。太妙了。”
說完轉身,又去小桌上取東西。魅羽知道現在是最好的時機。雖然和她同來的四個都是瀕死之人,可她也不希望他們死在老頭手裡。她一手握住腰間的長鞭,縱身躍起,随後長鞭的另一頭便如毒龍一樣竄了過去,纏住了老頭的脖頸。再用力一拉,借着這股勁兒,一步躍上長桌,下一步便到了老頭身邊。對方早已眼珠突兀,斷了氣兒了。
此時那個失去了靈仆的藤者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又順手從擺滿各種工具的小桌上拿起一把尖刀,斜裡跨出一步,刀尖刺向藤者。藤者的喉嚨即刻被割破,鮮血濺了她滿胸。扔下尖刀,收回長鞭,出了小屋,她連看都沒有回頭看一眼。今晚注定要雙手沾滿鮮血了,行動越快,取勝的幾率就越大。
此時正值晚飯時分。天色黑藍,但仍有些許餘光。魅羽四處走着,沒碰上人,估計都吃飯去了。道觀并不大,除去中央的三座大殿,周圍都是小屋。隻有東側有一座大點兒的廳堂,裡面似有些動靜。魅羽估摸着那裡就是齋堂,提着鞭子就闖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