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運凝繼續說道:“總之,涅道的主張和諸佛道先師的教誨是背道而馳的,我們齊姥觀定會抗争到底。我之前派人去喇嘛國的六大寺摸了一下情況,藍菁寺、印光寺和瑟塔寺,都已決定追随涅道。白駒寺和寶泉寺的築尹和施元長老向來韬光養晦,決定置身事外。如此以來,那一帶便隻有龍螈寺孤軍作戰了。”
說着又望了陌岩一眼。“雖然在下深信陌岩長老一定已早有對策,但此事關系重大,無論佛道還是武林中人,都有責任保護人世衆生的安甯。此次請諸位前來,就是想商量一下各門各派去喇嘛國的部署問題。”
話說到這裡,陌岩也不好繼續沉默了。他站起身來,先是向張運凝行了個禮。“十分感謝張家和齊姥觀諸位道長的幫助。此事既與我們龍螈寺有關,貧僧自當盡微薄之力。隻不過,我有個不情之請。”
他說着,微微轉向魇荒門師徒所坐的地方。“兮遠道長,能否借你的弟子一用?戰事結束後便歸還。”
陌岩雖未指名道姓,可魅羽就坐在他身邊,意思是很明顯的。在場衆人都吃了一驚,又一次望過來。而最震驚的當然是魅羽。
什麼叫借她一用?是要帶回去繼續做徒弟,還是綁起來拷問肥果的下落?
兮遠還未回答,人群中已有多人表示不滿了。
“不知長老為何要索要一個女弟子呢?有什麼事情不能讓男弟子來做?”
“就是啊,讓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成日跟着一幫僧人,成何體統?”
“有件重要的事情必須要女子才能完成,”陌岩語氣如常,“至于是什麼事情,暫時不方便告知。”
“那也不必非要魇荒門的弟子,”人群中又有人說道,“比如賀岚山的罔甯師太,無論武功和修為都為人師表,定可更好地助長老一臂之力。”
罔甯師太?魅羽實在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趕緊低下頭去。
罔甯師太據說年輕時和兮遠有過一段無疾而終的姻緣。上次寒谷來訪時,還開過二人的玩笑。現在想象着她和陌岩站在一起,實在讓人忍俊不禁。
鶴琅站了起來。“什麼時候我們龍螈寺的事務,還輪到外人來指手畫腳?”
“大家先靜靜,” 罔甯師太在人群後方說道。她雖然和幾個女弟子坐的最遠,聲音也不大,可是在場的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既是兮遠道長的徒弟,那要看看道長本人是否舍得。”
兮遠站起身來,意味深長地向罔甯所在的地方望了一眼,又轉向陌岩。“本來,若是小徒真的能幫上陌岩長老,貧道自會顧全大局。隻不過……”
他扭頭看了看半坡上的張家諸人。“張二公子不久前已着寒谷道長來向小徒提過親了。目前,小徒就算張家未過門的媳婦了。陌岩長老的提議,實為不妥。”
人群這下爆開了。此次前來的很多名門望族,都是一心想着把女兒嫁入張家的。沒想到這才過了幾天,就名草有主了,還是個鬼道女子。不少人都唉聲歎氣起來。
張運凝見衆人都望向自己,隻得接話道:“這門親事還未最後定下。不知魅羽姑娘是什麼意思?”
魅羽望向張家數人。乾筠神色嚴肅,緊鎖雙唇,并沒有看任何人,也不知是否聽到了兮遠說的話。他旁邊的莺絡卻一個勁兒的沖魅羽搖頭使眼色。
還未定下?魅羽撇撇嘴,估計昨晚自己和公主大鬧宴席,張家人對自己都厭惡透頂了。隻是不知礙于什麼人的面子,才一再容忍她。估計他們此刻巴不得自己拒婚吧?
“等一等!”戴着鬥笠的大師姐站了起來,望着陌岩說道:“不知長老能否保證我師妹的安全?今早我若是晚到一會兒,師妹可能已斃命于長老之手。”
“啊……”這個反轉又在人群中掀起一陣波動。之前懷疑陌岩和魅羽有什麼私情的那些,現下都露出驚愕之色。
陌岩想了一下。“我無法保證她的安全。隻不過,她若是出了什麼意外,我一命賠一命便是。”
魅羽這時隻得站起身來,人群也随着她的動作瞬間安靜下來。她雖然主意早已打定,對乾筠也談不上有何感情,可在這種情況下,她還是要顧及他和他家人的顔面。而且以當下的形勢,一句話說不好,便有可能傷了好幾家的交情,連帶這次的群雄聯盟都可能雞飛蛋打。
于是先向張家抱拳行了個禮。“衆所周知,能嫁入張家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也是所有還未出閣的姑娘的夢想,小女子自然也不例外。”
随即又側身對陌岩說:“我一個女兒家,若是跟着長老待上幾個月,日後别說張家了,便是平民百姓家的門也進不去了。”
群雄中不少人紛紛點頭。
“然而,”她環視了一下在座的各門各派,臉上一副大義淩然、憂國憂民的神色。“現如今大敵當前,不知要有多少仁人義士為了娑婆世界的安甯,英勇抗敵、抛灑熱血。小女子我又怎可為了一己之清白與安危,而置天下蒼生于不顧呢?”
“噗——”群雄中有人正在拿酒袋喝酒,一口噴了前面坐的人滿頭滿身。
“如此,小女子隻能多謝張家的一番厚愛了。”她又向張家行了個禮後,便坐回原地。
“豈有此理!”兮遠不悅地說,“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小輩自己說了算的?”
“好一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罔甯師太站了起來。“兮遠你給大家說說,當初我和你的婚事是不是你師父首肯了的?你後來為何又為了那個小賤人把我給甩了?”
兮遠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最終歎了口氣,坐回原地不再說話。嗨嗨,魅羽心想,這三界六道若是有誰能讓師父害怕的,恐怕也隻有罔甯師太了。
此時坐在大哥身旁一直沉默不語的乾筠終于開口了。隻不過除了面前的空氣,他誰也沒看。
“好一個深明大義、視死如歸的巾帼英雄。既有本事一個人鏟平整個浮生觀,大家又何必替她擔心?就算最後被人弄死,估計也是心甘情願。我們張家的林子太矮了,養不起這種鳳凰。”
乾筠言畢,場上靜得能聽到微風在草葉中簌簌穿梭。
“多謝兮遠道長。多謝張公子。”陌岩一一行了個禮,也坐下了。
于是,被打斷的群雄會,又繼續商量起禦敵的策略來了。隻不過大家之後說了什麼,魅羽是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待到中間休息的時候,她把身子微微靠向左邊,輕聲地問道:“長老,我若是剛才答應了那門親事,你會怎樣?”
“不願意的事情,為什麼要答應?”
不願意為什麼要答應……她坐正身子,靜靜地思索着。因為所有人都認為她應該嫁到張家,從來也沒人問過她願不願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