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雖是俗家弟子,穿成這樣在寺廟裡出入也不合适。待會兒路過靜思庵的時候,去裡面買幾套僧服。”
魅羽握着頭發的手僵住了。“不用把頭發也剃光吧?”
她最珍愛這頭長發,平時用的都是兮遠派人在深海采回來的淤泥保養的。
“你若是願意,我也沒意見,”說到後來,他的臉上卻也隐隐有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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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隊走了大半天,傍晚在靜思庵門口停下後,鶴琅陪魅羽前去敲門。裡面的尼姑得知二人的來意,有些驚愕,不過還是轉身進去了。過了好一會兒,拿出來幾件尼姑穿的淺褐、淺黃、灰白色的僧服。
鶴琅付了錢後,魅羽接過來翻了翻,搖搖頭。“太小了呀!我肯定穿不上。”
對面的尼姑像看怪物一樣看着她。“不是吧,姑娘你這麼瘦,穿上肯定寬寬大大的。”
魅羽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不是肥果了。笑嘻嘻地道了聲謝,便忙不疊地走回馬車去。
無論如何,她所擔心的審問總歸沒有來。打上次從她那裡收走玉佩之後,這一路上陌岩不僅沒再找過她,連吃喝住宿時不得不接觸的時候也是以禮相待,甚至可以算得上有些疏遠。
這一閑下來,魅羽又有時間看書了,找出那本講鞭法的《緻用集》,用心啃起來。這次回龍螈寺,她不能再使手□□法。新學的天星術雖然潛力無窮,自己的理解還比較膚淺。倘若真的跟敵人打起來,還得靠《緻用集》裡的淩厲招數。
直到離龍螈寺還剩一天路程的時候,一行人實在累壞了,決定傍晚就找家客棧,吃過晚飯後便不再趕路。來到離得最近的一個小鎮,打聽到鎮上隻有一家客棧。魅羽剛巧這天不太舒服,下車後跟在師兄們後面無精打采地走了進去。
“實在抱歉,我們這裡不接待僧人,”櫃台後面一個幹瘦的中年人說道,“家母笃信道教,認為和尚不吉利。再往前走五裡就有個廟,各位長老不如去哪裡碰碰運氣吧。”
“豈有此理!”何楊說道,“和尚怎麼不吉利了?每到節日來寺裡找我們祈福加持的信衆多的是。”
“實在是抱歉,”掌櫃滿臉堆笑,卻毫不退讓,“家母之命不敢違抗。”
魅羽見狀,隻得強打精神,從師兄當中穿過,來到前台。
“這位掌櫃可真是個孝子呢!”邊說邊沖對方抛了個媚眼。“令堂能有這樣的好兒子,定是多世修來的福氣。”
掌櫃和背後的夥計突見幾個僧人中間冒出個紅衣妙齡女郎,眼都直了。
她又掏出一塊帕子,捂在嘴上笑了笑。“隻不過呢,這孝子要是想為母親積福啊,還應該——啊呦!”
不知是什麼小石子之類的東西撞到了自己後腦勺上,怪疼的。她轉身,也看不出是哪個師兄打的她。莫非是站在最後面的陌岩?他的臉色可很不好看。
這時鶴琅走上前來,将一錠銀子響亮地拍在桌子上,吓得掌櫃和夥計渾身顫了一下。
“什麼和尚不吉利?多半是之前哪個僧人給的錢少了,就開始狗眼看人低。趕快收拾幾間屋子出來,否則叫你們關門大吉。”
七個人随後圍了一桌吃晚飯。飯廳裡隻有他們這一桌,也不知這個小客棧還有其他客人沒有。魅羽胸腹脹氣、食欲不振,隻吃了幾口面就不吃了。待諸位師兄吃完依次回屋去,她站起身,卻被陌岩叫住。
“你留一下。”
她隻好坐了回去。
他四顧無人,壓低聲音說:“你雖是作為俗家弟子暫時待在這裡,可也代表了本寺的顔面。以後那些美人計之類的東西通通都給我收起來。”
她怔住了,不知該如何接話。
“話說兮遠道長平日都是怎麼教你們的?”他有些沒好氣地說,“女孩子家要知道愛惜自己,況且這個世界上也沒什麼是值得一個人出賣色相的。”
這點魅羽不能同意。兮遠雖沒明确和她們談過這件事,但他的意思大緻就是:隻要不給人真的占到便宜,那就無所謂。所以在魅羽之前的幾次任務中,會經常用到自己外貌的便利。不用白不用嘛!即使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師姐,也不介意在必要時候摘下她的鬥笠和面紗。
“沒有什麼東西值得……”她想着該怎麼反駁他。“那要是為了天下蒼生的安危,非做不可呢?”
“那要是你根本就不存在呢,别人還不活了?”他直視着她,問道。
頓了一會兒,他又說:“世間事皆有定數,該怎麼解決就怎麼解決。我們可以盡力而為,但必須堅持自己的底線。”
她撇撇嘴。“稍退一步都不行嗎?”
“退一步就會退十步。底線之所以稱之為底線,就是半步都不能讓。否則你就是在向自己暗示,你的原則不重要。”
說完站起身。在離開之前,把桌上殘留的半碟饅頭推到她面前。“多吃點,太瘦了。”
太瘦了……她獨自一人坐在桌邊,一邊勉為其難地慢慢吃着,一邊心下嘀咕。原先胖的時候要她減肥,現在瘦了又要多吃點。到底要怎樣他才滿意呢?
此時飯廳裡隻剩下魅羽一人。她朝靠門口的櫃台方向撇了一眼,掌櫃的和唯一一個年輕夥計在小聲嘀咕着什麼。越想越覺得此事不對勁兒。這種人煙稀少的小鎮難得有客人來,搞不好客棧裡除了他們師徒七個沒别的客人了。輕易不開張的地方,一下子來人把大半個客棧住滿,會因為什麼吉利不吉利的就不要銀子了,反把他們推薦到前面的寺廟去?莫不是前面已經埋伏好了?
正想着,夥計端着大鐵壺走了過來。雖然隻剩了魅羽一人,還是熱情地把茶壺加滿水。
“這位姑娘,為何會跟一群和尚在一起啊?像我們這種犄角旮旯,便是一萬年也見不到姑娘這麼标緻的人兒。”
魅羽快速合計了一下。雖然陌岩剛剛警告過她不要犧牲色相,可關系到整隊人的安全,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誰願意跟來啊!”她把饅頭扔回盤子裡。“我家在中原地區即便不算大富大貴,也好歹是個殷實門戶了。”
“看得出,看得出。”夥計滿臉堆笑。
“誰知年初祖母得了怪病,現在也不見好。家裡人聽信了神婆的話,說隻要把我送來六大寺做一個月的俗家弟子,虔心為祖母念經,祖母的病自會好轉。”說着掏出帕子,往臉上假意拭了拭。
“那可真委屈姑娘了。”夥計提着鐵壺,猶豫了半晌,最終還是躬下身,在她耳邊說道:“女孩兒家出門在外要小心!夜裡要是聽到啥動靜,可别随便出來。有哥哥在外面保護你,不怕。”
說完一隻手在她肩膀上按了一下。魅羽故意擡起頭,瞪着迷惑的大眼睛望着他。他沖她一笑,便拎着茶壺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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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房後,魅羽洗了把臉就躺下了。今天真是又累又不舒服,一躺下便睡着了,快到子時才醒來。從床上坐起,幾乎後悔沒有聽陌岩的話了。瞎打聽什麼呢?搞得覺都睡不好。該怎麼解決就怎麼解決呗。
一邊懊惱着,一邊把散在背後的頭發随便綁了一下。魅羽有個習慣,睡覺必須把頭發散開,否則睡不着。随後從窗子躍出去來到後院。此時整個客棧的燈都已熄了,半點兒聲響也無。她來到之前觀察好的那棵大樹下,兩個起落便躍上了樹頂。客棧以及周遭目力所及的地方,都是一片甯靜,沒有任何異樣。覺得無聊,她便仰頭望着清澈的星空,不知不覺又開始琢磨起天星術來……
一隻鐵鉗一樣的大手扣到了她左手的脈門上,等她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扭過頭,看到一張神一般威嚴的臉。此人半蹲在樹上,臉色發紫,身軀寬大修長,比常人要高一兩個頭,卻能不聲不響出現在她身後,連樹枝都沒晃一下。除了修羅界四大護法之一的鷹裘還能有誰?
“小丫頭,騙人的本事倒不小,”他依舊按着魅羽的脈門,和她緩緩在樹上站起來。“上次害得我去西蓬浮國找了半天。隻可惜你這次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呵呵,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