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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王宣布退朝,讓宮女将新人領到典酉宮,一人一間屋子歇下,晚飯再宴請大家。
魅羽在屋裡待了一會兒,就有宮女進來,将簡單的午飯在桌上擺好、離去。魅羽将房門從裡面關嚴實。然後在床上躺下,之前受的傷讓她從内到外的疼痛練成了一片。她現在得仔細想想之前發生的事。
首先,陌岩應該是在她離開龍螈寺之前,就已經計劃要扮成女裝來此了。但因為一些原因,他決定瞞着自己。所以他才會那麼草草把自己打發了?想到這裡,之前的不快一掃而空了。他應該是不放心自己才跟來的吧?她的嘴角忍不住笑了。
不過轉念一想,自己的包袱裡裝着枯玉禅。所以他也可能是不放心寶物才跟來的,或者幹脆就是不看好自己能獨自完成任務。是吧是吧?自己一出場便受了不輕的傷,剛剛還當衆犯賤地說什麼回去嫁人生孩子之類的,想到這裡真想扇自己兩個嘴巴。
至于扮女人,魅羽這時想起《藏遺錄》裡好像介紹過暫時轉性的秘法,隻不過她沒有細看。于是匆忙從一旁的包袱中,把三本陌岩手錄的藏本找了出來,翻到那一頁。果然,人的相貌和身高保持不變,但聲音和其他性征可以變得更接近異性。不過一旦施術,得一個月左右才能回複本身。
放下書,又想起剛剛在空中被他接住,魅羽無奈地搖了搖頭。上次他接住她的時候,二人還都是男人。一年不到,這次接住她時,兩人又都變成了女人。命運就是喜歡這樣捉弄她玩嗎?
總之,搞不清楚他是怎麼打算的,又不敢去問。這個時候不知有多少隻眼睛在盯着她的一舉一動,一句話沒說好就有可能露餡。
又想到乾筠,他好像早就知道藍衣女子是誰了。嗯,這兩個男人事先多半通過氣了,或者幹脆就是陌岩請他來的。他們現在既然是盟友,有涅道這個共同的敵人,這麼做也不奇怪吧。隻是這小子為何要把公主帶來?冰璇是他的同道,可以幫上忙。公主來了純粹是拖油瓶一個,萬一有個閃失,喇嘛國國主還不得把龍螈寺給拆了。
閉上眼睛休息了一會兒,眼前又浮現起向她出手的灰衣老太。她的掌法和珈寶有些相似,雖然功力比珈寶稍遜,在普通人中也是難逢敵手了,莫非是謠傳中的那人?還有這倆修羅女,大老遠跑到這裡來,對自己使絆子下狠手,不知道涅道——也就是飛卯——是知情還是不知情呢?魅羽覺得自己的頭有平日三個那麼大……
有人敲門。她起身打開門,見一個宮女站在門口,手裡的盤子裡托着飯菜。
“可是飯菜已經送來了呀,”魅羽指指旁邊的桌子,不解地說。
宮女也愣住了。“不可能啊,剛剛才做好。”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飯菜。“那不是我們常用的碟碗。”
魅羽勉強笑了笑。“那就都放在一起吧。”
宮女走了後,她苦笑地望着滿桌子的菜。這下好了,一口也不敢吃了。雖然第一個送菜的多半是下毒的,但也保不準這第二個清白與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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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熬到傍晚,女王派人把新晉女官們接到宴客廳。魅羽背着寸步不離的包袱,進去後見擺了兩張桌子。女王、女宰相、德高望重的乾筠道長以及他的兩個女伴坐在上首的小桌,新人們坐在下面的大長桌。這兩桌的距離擺得剛好,如果小聲說話,另一桌便聽不到,大聲說話,便都能聽到。
此時大多數人包括魅羽都已摘了臉上的方巾,隻有藍衣女子和灰衣老太還戴着。魅羽和藍衣女子因為是“表姐妹”,自然坐在一起。入座之前她沖對面的灰衣老太做了個鬼臉,吐了吐舌頭。對方面露怒色,但眼見女王就在一旁,也不好發作。
白天那一掌之仇一定要報回來,魅羽暗暗發誓。
女王是個爽快人,依次問過衆人的姓名後,便讓大家動筷。魅羽心想,這裡面的名字恐怕有一半都是假的。顧不上這些,肚子已經咕咕叫了半天,望着不遠處的一疊千層餅,早就口水直流了。伸手要去抓,卻被身側的藍衣女子“啪”地打了下手背。再低頭一看,面前的盤子裡多了兩個橘子。
好吧,橘子有皮,确實不易被下毒。但其他人都在吃餅吃火燒吃各種菜,難道自己今晚就隻能兩個橘子度日?魅羽苦着臉,一邊剝橘子皮,一邊後悔不該接下這個任務。心裡這一氣,便想找個出氣筒。
“這橘子皮吧,就跟老太婆的臉一樣,”她沖身邊的表姐說。聲音不大不小,剛好給桌對面的灰衣老太聽見。“黃不拉幾,坑坑窪窪,摸一下起一身雞皮。等你剝掉外皮再看,以為裡面就光鮮了?不是的!還是一樣皺皺巴巴,一咬還一口酸水。”
藍衣女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那你就别吃了。”
“我也不想啊,”魅羽翻着白眼說道,“人活着,誰都有當狗的時候,時不時就得吞幾口……”
她雖然把最後一個“屎”字咽回去了,但在座的都知道她的意思。不過之前她被灰衣老太偷襲的事大家看在眼裡,也就沒有人接茬。而灰衣老太此時已氣得渾身哆嗦,要不是礙于女王的面子,估計早就拂袖而去了。
吃完那倆橘子後,魅羽又像狼一樣瞪着眼睛流着口水,在不斷端上來的菜肴裡搜索。終于給她逮到一大盤菱角,才端上來就被她伸手搶到自己面前,開始一個接一個地剝皮吃菱角。再看看身邊的藍衣女子,自始至終也沒動過筷子。是了,高僧若是閉關起來,可以幾個月不吃飯呢。
“如今的女子真是越發沒有教養了。”灰衣老太終于開口說話了,她也一直沒有動筷。
“有教養又如何?”魅羽沖她說道,“情郎被吓得跑去廟裡當和尚,一輩子都不敢還俗。”
灰衣老太露出一副震驚的神色,仿佛全身都在顫抖。也顧不得禮儀了,站起身來離席而去。
果然是她,魅羽暗自得意。她在龍螈寺前前後後待了這麼久,關于六大寺長老們的各種謠傳趣事也聽了不少了。據說珈寶出家前拜師于銜雲掌莫前輩的門下,門中還有一個師妹和兩個師兄。後來據說是這些年輕人中發生了一些情事糾葛,珈寶才轉而去的藍菁寺出家。
而這個師妹名叫瑤瑤。甚至還有傳言,說師妹雖然終身未嫁,但老來收養了個兒子。并在其十一歲時送去了藍菁寺出家,就是梓溪,所以才特别受珈寶的照顧。魅羽之前猜到灰衣老太就是這個師妹,現在她的猜想似乎得到了印證。這次多半是梓溪央求自己的養母出手幫忙的。
兩個修羅女看不下去了。“好個伶牙俐齒的小蹄子,動手打不過人家,淨會占嘴頭上的便宜。不過也别說你了,就連你們南閻,能有幾個和我們姐妹打個平手的?”
“就算打不過你們又怎樣?”魅羽一邊說,一邊也沒耽誤了吃菱角。“犀牛、野豬,我們也打不過呢。你們不就是仗着天生蠻力和皮糙肉厚,外加四肢發達頭腦簡單,才能四處橫行撒野的嗎?建議你們先回家改改蠻夷之氣,學學什麼叫仁義禮智信,再從基本的内功心法練起。等人模人樣了再出來丢人現眼也不遲。”
兩個修羅女騰地站起來,望了一眼女王,又強忍怒氣坐下了。隔壁桌的公主冷笑了一聲,但沒接話。
之後衆人默默吃了一會兒,但聽乾筠問女王:“貧道來此之前,家師曾囑咐讓問一下陛下的宿疾如何了?”
“有勞寒谷真人惦記了!”女王感激無比地說,“真人上次來的時候,在後山裡采了些叫卵鸠草的東西,熬湯吃了甚是受用。不過兩年前已經用完了,我叫女官們去采,卻怎麼也找不到。”
乾筠淺笑了一下。“卵鸠草是神草,平日會僞裝成其他野草的樣子,借以自保。須得半夜登山,手持三金火炬,一邊念着綿生咒,才能使其現身。”
“原來如此!”女王望着乾筠的眼神更加崇拜。“那不知可否有勞道長——”
“貧道今夜便願為陛下效勞。隻不過山上的泰獒……”
“這容易!我多派幾個女官随道長上山便是。”
“打打殺殺畢竟不宜采藥,”乾筠說着,目光望向魅羽這邊,“殿下的新晉女官中有人會降獸絕技,能省去不少麻煩。”
女王立刻會意,問魅羽:“魅羽姑娘可否願意同行?”
魅羽這次的任務便是要潛入恹輪山,隻不過現在陌岩就坐在一旁,也不知他是否有别的主意。“表姐你說呢?”
藍衣女子沖乾筠說道:“幫忙可以。不過舍妹曾是貴觀弟子,現已另謀高就,道長可不要公報私仇便好。”
“誰敢欺負她啊?”乾筠不無嘲諷地說,“不怕被打斷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