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她記得曾經問過聶馭,聶馭說最近很久都沒來過人了。看來,聶馭是一直都在提防這個大哥,還要神不知鬼不覺地除掉他。還好她也留了心眼兒,沒有把她的事都告訴他。
“我于是躲到民間去……”
魅羽心想,這裡省去了把刺客殺得片甲不留等五千個字。
“不過也剛好了解了些民意。老二正派耿直,但氣量小,愛鑽牛角尖。老三醉心武學,缺少什麼治國和服衆的大才。老五善良、愛民,就是心太軟,常被兄弟們愚弄。
“老六對行軍打仗最感興趣,是個狠角色,沒什麼人脈。老七聰慧,明察秋毫,原本是個好人選。可惜唯他嫡親哥哥命是從,是不會和老四搶的。”
“那你就支持老五吧,這個聶馭居然想殺你!”她恨恨地說,後悔之前那麼盡力幫他了。
“四弟并不是個壞人,也不是要針對我。我們這麼多年都沒在一起,沒有感情也是正常的。曆來帝王之家不都是這樣嗎?
“而且選皇帝也不能光看品德。少光天目前看着一片祥和,其實各國、各番邦内部早已蠢蠢欲動,外加上即将來臨的修羅之戰。四弟城府深、本事多、殺伐決斷,隻有他是最合适的。換成老五,沒幾天就亂了。”
“誰說他是最合适的?”魅羽嘟着嘴,“不是還有你嗎?”
“我有我的使命和責任,”他說,“再說了,做太子哪有當和尚好玩兒?”
使命?他的話讓她一下子想起了他算的那個命,說他活不過明年。心情瞬間跌落下來。
“寺裡怎麼樣?”
魅羽突然醒過神來。“我和鶴琅前後腳來的,他可能被抓了。你能救他出來嗎?他扮成了女人。”
她跟顔毅打聽過,他們向來善待被捉的人。然而現在知道了聶馭的為人,不由得提心吊膽起來。
“我會想辦法。”他揮手撤了結界。“我們得出去了。以後我要是需要和你說話,會叫皇祖母找借口把你叫來。”
魅羽随着他向外走,到了偏廳門口的時候他又把她拉了回來。
“還有什麼事?”她瞪大眼睛望着他。
他沒有說話,怔怔地望回她。眼睛還是像第一次見面時那樣,帶點湖水的顔色。她在他的湖中有倒影,但是那個倒影又不僅僅是她,還有一個小眼睛、沒頭發的胖子。
然後他伸手在她臉蛋上不輕不重地捏了一把,便轉身走了出去。
“哎——”她揉了揉被他捏過的地方,莫名其妙地跟出去。
二人回到空無一人的大廳,太後和聶馭還沒出來。
“他們說什麼呢,這麼久?”她小聲問。
他笑了。“他倆哪有那麼多好說的?祖母是看上你了,給我制造機會挖牆腳呢。”
“啊?”她朝裡屋的方向望了望。這祖母也太貼心了。
過了會兒,太後和聶馭從裡屋出來,并對他說:“這丫頭我想留下來吃飯。我知道你忙,你就自個兒忙去吧。吃完飯我會派人送她回去。”
聶馭點點頭,又熱情地邀請陌岩第二天晚上去他府裡吃飯。魅羽知道,他這是要攤牌了。是敵是友是戰是和,聶馭不把這些弄明白是不會放心參加殿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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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出院子大門的時候,魅羽突然想起一件事。之前景蕭說紙條上寫的是“到少光天的什麼川殿裡找他”。
她從車窗裡探出頭來,此時天還沒有全黑。剛好能看清正門頂上寫的三個字——陌川殿。
原來如此,她點點頭。我們的少光天大皇子長老的封号就是陌川王。
一路想着,等醒過神來的時候,忽然意識到回去的路比來時要長很多。她急忙掀開窗簾向窗戶外望去,見馬車進了一個黝黑的庭院。隻有一兩盞昏黃的燈籠挂在院中,明顯不是聶馭府。
車已停下。魅羽放下窗簾,此刻周遭十分寂靜,隻能聽見夜蟲的鳴叫,和拉車的馬匹偶爾噴下鼻子的聲音。
敵不動,我不動。她悄悄地把手伸進腰間去摸長鞭,心中一凜!這才意識到去皇太後處不能帶武器,所以長鞭留在自己屋裡了。正在懊惱,手又碰到了綁在腰上的混元天錘,急忙解下來。
隻聽車外響起“滋”的一聲,魅羽急忙擡手用混元天錘敲碎車廂頂部,一躍便從車頂上鑽出。于此同時身下的整個車廂碎成了一堆爛木頭。
身在半空,她發現離地面不遠的空間結了一張光亮的網。這張方型的光網與地面平行,四個角像是系在庭院的四個角落裡。當然,這種沒有實體的東西不可能是真的系在什麼上面,多半是由四個光源發出來的光結成的網。
此刻魅羽的身體已經快下落到光網上方了。她踢腿、上身後仰,成平躺之式。将混元天錘擱在肚子上,雙手結了一個虛空自在印。一股大力将她重新托回了半空。
借着這短暫的時刻,她拿起混元天錘朝着下方的四個角落各自擊打了一下。轟轟四聲響後,果然光網消失了。她剛在地上站定,便發現面前站着一個陌生的中年道士。
“妖女果然有不少邪門歪道。”暗淡的燈光下,隻能看清道士留着山羊胡子,一雙眼睛賊亮。“幸好我早有預備,管叫你今日魂留此地。”
“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害我?”
“哪兒那麼多廢話?妖女人人得而誅之!”
魅羽稍一琢磨,便知必是靈寶天尊派來的無疑。目前魅羽是六道中知道靈寶真面目的唯一一個,難怪他會不遺餘力要除掉自己。
正想着再用錘子去敲道士,耳中一陣鈴聲響起,立刻頭暈目眩、渾身無力。錘子跌落在地上,她整個人也軟倒在地。
“此鈴名為無回鈴,”魅羽聽道士說道,但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
“是浸在無回河的水中施法煉制而成。無回河專門消滅想要逃出鬼道的生靈,這個鈴也不例外。若是尋常人聽了,根本不會有事。你今日死在這鈴下,也算罪有應得了。”
魅羽痛苦地趴在地下,覺得她的心智和魂識正在被一隻手硬生生地扯出體外。她想大喊,但發不出聲音來。此處黝黑偏僻,隻是小小的動靜根本引不來人。
太可悲了,她想。陌岩和她身在同處,她竟然無法求救,就這麼死了嗎?她不甘心。之前她泡在無回河裡,人都死了一半,還能逃生。區區一個小鈴,怎麼能讓她認命?
想到這裡,雙掌用力拍了下地面,人從地上一躍而起,在半空掄起一腳,直踢道士。道士像是完全沒預料到她此刻還能反擊,手中鈴聲驟停,向後退去。
魅羽趁着鈴聲的間歇,調動真氣,一招木靈掌裡的“摧枯拉朽”向着道士打去。道士急忙向左側閃躲,右臂被擊中。隻聽見咔嚓、咔嚓連響幾聲,他這條胳膊便如被摧毀的朽木一般,再也拼不回來了。
“啊呀!好厲害的妖女!”道士面目猙獰地盯着魅羽,擡起握着鈴铛的左手,拼命搖了起來。
魅羽兩手抱頭,鈴聲如四面八方射來的飛箭,讓她避無可避、頭痛欲裂。她似醉酒般在院中趔趄,拼盡全力不要再跌到地上,以便伺機返攻。
忽然遠處火光跳躍、人聲此起彼伏,像是有大隊人馬在宮中搜索。
“那邊有鈴聲!”有人叫到。
道士憤憤地哼了一聲,知道如果再耽擱下去就走不了了,身形一晃便不見了蹤影。魅羽從地下拾起混元天錘,塞入懷中。随即疲倦地倒在地上,大口喘息着。
院裡沖進一隊人,各個手拿火把。“殿下,人找到了!”
随後,她便被一個人橫抱起來。耳中聽得聶馭的聲音:“還好找到了!可吓死我了。之前見你許久未歸,我便派人去皇祖母處接你回來,誰知他們說人早就走了。告訴我是誰這麼對你的,我把他碎屍萬段!”
魅羽被抱着出了院子。此刻外面已被禁衛軍的火把照得亮如白晝。在被抱上馬車前的那一刹那,她瞥見不遠處赭黃色身影一閃,和之前陌岩穿的寶寶服是一個顔色。
看來他聽說自己不見,也跟來了。還好、還好,之前她以為再也見不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