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這還是魅羽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而且自己是被淋的那個,不過确實管用。而戰場不見得就得是刀光劍影的地方。
冷靜下來之後,她便開始意識到了這裡面的危險。無澗現在可是靈寶的徒弟。連她和陌岩都能借助九瘍梅來附體這些小道士們,靈寶要是想通過無澗來影響她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雖然因為殁天樞的緣故不見得會殺她,但把她控制和囚禁起來解解氣還是有可能的。
隻是剛剛無澗的那份神情實在是太熟悉了,讓她不得不相信那就是陌岩本人。她不認為靈寶有能力做到這點,無論他的法力如何強大。
可是轉念一想,不還有個百石嗎?雖然她目前還不清楚百石的修為具體到了什麼程度,但這麼多年來他都潛伏在陌岩的體内,要想模仿陌岩應當不是難事。他若是已得知自己就要去天庭,那現在出手也是合情合理的。
“我送你回去吧,”铮引沖她說,看起來怒氣也消了大半了。
她點點頭。明天一早,凡是通過了預選賽的選手都要被召集起來開會,後天她們就要被帶上天庭準備決賽了。此時不宜節外生枝。
然而狩獵還有五日的時間,她說好了要來和铮引一同對付崇輔的。這個老家夥之前使詭計沒得手,肯定不會就此罷休。他若是明天不出手,她又該怎麼辦呢?
******
第二日清晨,前來狩獵的客人們都陸陸續續離開了下榻的住所。狩獵有如下幾種選項。
一是往西行十五裡地,便是南長音島上最大的山脈——瀾影山。這座山以各種飛禽出名,當中有種大鳥叫龍翁,身形矯健,羽毛瑰麗,是弓箭狩獵者們的最愛。
二是往南八裡地,是一片保護良好的原始叢林,裡面藏着各種奇珍異獸。大部分時間都是安全的,但要提防一種叫皇猁的猛獸,所以隻建議有狩獵經驗并身手過硬的客人前往。
其他大多數客人,要麼是去北面的一片草原,獵取各種鹿啊羚羊啊等較為溫順的動物。不怕遠的客人還可以去南長音周邊的小島上,捕捉栖息在島上的一些海洋生物。
修羅人因為是坐飛船來的,去其他島嶼輕而易舉。拿崇輔的話來說就是:“來這裡主要是散心的。這殺生的事嘛,老頭子能少做就少做。”
他這麼一說,在戰場上厮殺慣了的索宇大将軍自是不會滿足于同他一起去“散心”。一早便帶着孫女和親兵,騎上租來的馬朝瀾影山去了。铮引雖然是修羅軍中的神箭手,但索宇的箭術也是有名的。
于是铮引便隻得帶上一衆親兵,護送着崇輔一同登上他的座駕,前去附近的島嶼。在沒上船時他就很清楚,自己這次怕是有去無回了。這個老狐狸知道魅羽是來幫自己的,偏偏選擇魅羽去開會的時候離開,并且去的地方是必須坐飛船才能迅速到達的外島。這樣魅羽即使散會後想要趕過去幫忙也來不及了。
當然,這并不是說崇輔就怕了魅羽。不過是因為她和涅道關系親密,而崇輔目前還沒到要和那個魔頭撕破臉的時候。
可铮引還能怎麼辦呢?總不至于慫到要派人去找魅羽求救,這他做不來,崇輔估計也很清楚這一點。另外,铮引既不能帶涅佩佩去一同冒險,也不能把她一人留下,雖然崇輔敢動涅道姐姐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铮引留了五個護法高徒保護涅佩佩,隻帶了三人一同前往。
死就死吧,他有些賭氣地想。昨晚發生的事雖然他還不太明白,也不想問她,但看她當時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估計多少是和陌岩有關。他當時一壺冰茶澆到她頭上,固然是想讓她清醒一下,也是因為他心裡氣。
人都不在了,還不死心嗎?為了去找陌岩,不惜上天庭做七仙女,這一去也不知何年何月才會再見。留他铮引在今後的這些歲月裡,或者孤獨終老,或者戰死在夭茲人的戰艦前。那還不如今日便死在這裡,她至少還會為自己傷心一番,是吧?
******
飛船起飛沒多久,先是遇到一棵小山一樣的盤雅樹,樹上有六七十戶人家的樣子。繞過樹後又飛了一會兒,降落在一個無人居住的碧綠小島上。回頭能看到遠在天邊的南長音海岸線。
一身淺褐色布袍的崇輔帶着兩個老仆,貌似惬意地離開飛船,朝着一片鋪滿碎沙石的海岸走去。铮引先是叫來親兵隊長,安排了一下在島上的部署。昨天魅羽不是要他好好利用自己的“天眼”嗎?降落前他已凝神将島上的環境粗粗浏覽了一遍。
之後又和一同前來的三個護法高徒簡單說了幾句。
能做的他都已經做了,接下來提心吊膽也沒用。便找了塊較為平緩的大石頭坐下,望着藍綠色玉石一樣的大海出神。
不知道這是不是他生命的最後時刻了。他把自己這短短的一生快速回想了一遍。其實想不快也不行,因為那頭二十年的時光幾乎是日複一日地相似。生命是在最近兩年才豐富起來。
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他原本也隻是個可有可無的小兵,原本也是孤身一人,沒有人理解。她第一次離開前庭地,第二次離開前庭地的時候,他都以為再也見不到她了。
結果她的每次出現,都成功替他解了圍,免掉性命之憂。為什麼還是這麼不知足呢?他突然後悔昨晚那樣對她。陷在愛裡的心,就如一隻怎麼吃也吃不飽的怪獸……
一名親兵跑了過來。“将軍,崇輔大人不見了!”
“不見了?”铮引皺眉,“什麼意思?整個島都找遍了嗎?”
“找遍了。事實上,前一刻他還在我們眼皮子底下挖沙子。後來撇下兩個老仆,離開海岸往回走。以為他要去解手啥的,結果一眨眼就不見人了。”
不見了最好。正想着,铮引便感到整個島輕微地震動起來。周邊的海域看似也受了影響,原本溫和低調的海浪開始變得焦灼不安。
“上船,”铮引吩咐道。親兵立刻從懷裡抽出信号筒,朝天發了個信号。
震動越來越劇烈。直到此刻,铮引也沒有把當前的異象同崇輔的失蹤聯系在一起。隻是想,找不着崇輔大人就這麼回去了,算是“重大失職”。然而有全體兵士證明當時的情況,這麼做是因為沒有更好的辦法。
待到衆人都上船後,要關艙門了,卻發現少了三個士兵,剛好便是那三個随铮引前來的護法高徒。铮引暗叫不妙,凝神用天眼将小島又浏覽了一遍。
三個高徒還各自在铮引吩咐他們守候的地方,但此刻都已氣絕。一個是被掌力擊中前胸,仰面倒地而死。一個被快刀割破了喉嚨,背靠大樹坐地而亡。還有一個被挂在樹上,不清楚是怎麼咽氣的。
铮引如墜冰窖。崇輔居然有這麼厲害嗎?那還好魅羽沒有一同前來。
“報!船開動不了,像是被人損壞了。”
他長歎一聲,“都下船吧。”
出了飛船,此時島上方整片天空的顔色都變成了烏青色。并非有烏雲,而是天色便是如此,十分詭異。
緊接着一陣劇烈的晃動将站在船周圍的衆人掀翻在地。铮引還未起身,便感到島的西南角在上升,越翹越高,似乎被一隻巨大的手從海底給托了起來。
整個島朝東北方傾斜,士兵們站立不穩,一個個向着海面滑去。有的及時抓住了地面上的植被,還有的徑直落進了海裡。铮引的手臉在下滑中多次擦傷。好不容易抱住了一棵樹的根部,頭頂一人砸落下來,手一松,又向下滑。
突然間,膝蓋撞到一塊凸起的大石上,把他疼得悶哼一聲。不過總算是抱住了大石。這時小島的上升之勢也已基本止住。铮引如同挂在懸崖上,喘了口氣,擡頭朝前方望去。
崇輔便立在那裡。腳下空無一物,卻穩穩地立在他對面不遠處的半空。身上穿的還是那件淺褐色的家居袍,可面色與神态簡直就是不可一世的魔王。
他的右手先前如火炬一般明亮熾熱,此刻正在漸漸地暗淡下來。估計就是這隻魔手剛剛把整個小島的一端從海裡給舉了起來。
“我原本并不想傷及無辜,”崇輔眯起猩紅的雙眼盯着他,“現在你這些屬下的命,都得算在你的頭上了。哼,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和我鬥!還有那個丫頭,我遲早收拾她。”
言畢,雙臂一張,腳下的海水驟然在他背後翻起巨浪,越升越高。最後除了頭頂還能看到一線天空外,铮引和其他命懸一線的兵士幾乎都被海水包圍了。
崇輔雙臂一震,海浪砸向傾斜的島面,那些手中抱着搖擺不定的植被的兵士紛紛落下,跌入海中。铮引因為抱的是石頭,隻覺周身被砸得劇痛,但并未落下。
隻見崇輔手又一揮,一把鋒利的冰劍從海中升起,瞬間飛向铮引。劍鋒穿過他左肩的鎖骨,将他釘在了背後的泥土中。
铮引大叫一聲,隻覺左肩中融化的冰水和血水一齊從傷口中湧出。眼中望見崇輔伸出一隻手對着自己,同時朝着自己飛過來,看樣子是要親手把自己掐死才能解恨。
铮引閉上眼睛,周圍的一切離他越來越遠。腦中卻回蕩着在新兵訓練營的時候,魅羽一到休息時便對着圍成一圈的聽衆開講的長篇評書。
“上一回說的是,樊天旭醉酒夜會劉寡婦……”她清脆的聲音将他包圍。
但聽“砰”得一聲震天響。铮引睜開眼睛,看到崇輔那張猙獰的老臉就在自己面前一尺處。原本兇神惡煞的面色,此時變成驚懼和不可置信。他的左側額頭上有個恐怖的黑洞,洞裡正在往外冒血。
崇輔就這樣盯了铮引一會兒,之後便直直地跌落下去,仰面跌入海中,一動不動了。铮引剛剛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呼吸都停止了,這時才開始大口喘氣。
然後他才發現右前方的半空中還站着個人。這個人是他某個親兵的模樣,但瞬間卻變成了魅羽。估計是她之前使用了什麼攝心的法術了吧?
此刻她的手裡握着一件黑色的金屬事物,臉上帶着壞笑,沖着腳下已經一命嗚呼的崇輔說了兩句話。
“之前亮的那些刀箭是糊弄你的,老人家!真正的利器,不到最後一刻怎麼能給人看呢?嗨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