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魅羽這封信是這麼說的:太上老君煉丹房招募短期培訓者,考慮範圍僅限于佛道雙修的各大寺廟、道觀之住持或觀主。這些受過訓練的人不久後回到凡間,定能更好地把寺廟建設成萬衆仰慕的名寺,等。
總之,先把人弄來再說。至于來了之後待多久,那時就看鶴琅的造化和他自己的心意了。信托人送出後,魅羽大大地舒了口氣。若是幾天後她被百石帶走,那大師姐的親事至少有着落了。
******
三天後,千年一次的蟠桃盛會在天庭召開。七姐妹們幾乎是剛過半夜就被叫起床,半睡半醒坐在那裡,任人梳妝打扮。考慮到這次來的客人遍布六道,王母半月前已替每人定下一款不同的妝容。
大師姐天生就是九天仙女的模樣,裝扮也最為仙氣萦繞。魅羽就等着看這次宴會上又有多少人失魂落魄了。
穿藍裙的簡媛繼續做素雅裝扮。蘭馨照例是鵝黃色,嬌滴滴惹人疼愛。綠衣淺芸清脆靈動,橙衣禾嫣明豔大氣,紫衣谧慈溫婉可人。
至于魅羽,王母當時思考良久,主要是站在那三個客人的角度。王母也清楚,那些個天界的女人,服飾和裝扮比天庭要超前。王母雖未見過魅羽在前庭地那副“金綿羊”的樣子,但也相信她扮新潮華貴是沒問題的。然而客人們會不會早已對家鄉的風格厭倦了呢?
結果還是應邀前來給意見的玉帝拍的闆。
玉帝的個子很高,身材削瘦硬朗,舉手投足風度翩翩。樣子算是個美男子,但沒有人間或天庭常見的美男子那種書生氣。是種精明能幹、尖銳自信的氣質。
“依我說呢,就四個字:簡約性感,”玉帝對王母說,“一身紅衣本來就是很強的視覺沖擊了。如果配上繁複的發飾和華麗的妝容,就跟新嫁娘一般了。”
王母點了點頭。
玉帝又壓低了聲音說:“這丫頭說話行事爽快潑辣。叫她扮淑女,時間一長遲早穿幫。修為和身手也不好隐藏。所以基調幹脆就按照她的天性來——性感潑辣、不好惹。”
當時聽到這話的魅羽不禁暗想,怪不得謠傳中的玉帝是個花心大蘿蔔。自打決賽那天後,她們七姐妹這還是頭一次再見玉帝的面,更談不上有任何私下接觸。這一聽就像個閱女無數的風月老手啊。
******
白天的宴會在靈宮殿外的露天廣場舉辦,基本流程是這樣的。
等客人各自入座後,先由七仙女入場,做天女散花。散花結束後,七仙女便會離開會場,前往蟠桃園去摘桃子。因為要摘的數量較多,三四百人的場子不能冷了,屆時便由廣寒宮來獻舞。
七仙女摘完桃子後,還要再趕去碧華池,将桃子在流動的天池水中清洗幹淨,才運回會場。這時候基本上是中午了,客人們連桃子帶午飯一起吃。
午飯後,有六七個接納外客遊覽的宮殿闆塊會和玉清宮一一對接,由客人們自行選擇去何處遊玩。傍晚時分再給送回來,參加室内的晚宴。當然佛國和道門派來的代表,一般在午飯後就自行離開天庭了。
靈宮殿雖然也在玉清宮,但離慈航殿較遠。七姐妹坐飛辇過去,還沒下車就看到前方半空中一片流光溢彩。原來是各種鳳凰和五色神鳥在上空盤旋。
魅羽突然想起寒谷告訴她的,她自己上一世就是天庭的一隻五色神鳥。是燃燈派她下凡,“勾引”了連當二十三次和尚的陌岩,才赢了那個佛門與道門之間的賭約。禁不住想,當時要是沒選中她,那她此刻是不是也在這裡飛來飛去的?
下方的廣場上,玉帝王母和一衆天官,連同神佛們和六道中請來的客人,都已就座完畢。座位共分七個區,椅子的顔色是紅橙黃綠青藍紫,便于午時由七個仙女發放仙桃。
原本是一片嗡嗡的人聲,在七姐妹走下飛辇的那刻就安靜下來。一旁迎上來七個仙娥,每人将一大籃子天花遞給相應的仙女。大師姐走在最前面,魅羽排第二,七個姐妹在廣場中央直直通向玉帝夫婦座位的那條大路上列隊而行。
之前七姐妹已商定,每個人散花的方式都有所不同。比如大師姐的白色優昙花是成一條螺旋狀長龍在廣場上方散開的。蘭馨的黃色七渡花如蘑菇一樣一團團飄散。魅羽因為内功最為深厚,進場後并不立即灑花,而是等走到場中央時,一下子将所有的花都散出去。
于是七姐妹就按照約定,排成一列緩緩向前走着。随着天花的飛散與飄落,四周是此起彼伏的贊歎聲。魅羽捧着一大籃子火紅的曼珠沙華,走着走着,又想起那個傳說。
曼珠沙華又叫彼岸花。彼和岸是守護花和葉子的兩個妖精。花開不見葉,葉生不見花。隻在某一年裡,他們相遇了。
那年,他們隻在一起待了不到六個月,她便要撇下病榻上的他——雖然他那時候是在裝病——兩手空空地消失在茫茫人海。卻不知自己的行禮中裝着他送她的曼珠沙華。
此時已來到場中央。魅羽雙手托着籃底,将真氣彙于雙掌,猛一用力。上千朵紅色的小蜘蛛花驟然升空、擴散,廣場的天空似乎都被染紅了。觀衆中一片喝彩。
魅羽沒有擡頭望天,而是靜靜地向前走着,心中默念:曼珠沙華,你若真是朵靈花,就帶我去見陌岩吧。哪怕就再見上一面也好。
她會對他說,她還記着他,一直都會。因為在他轉世前的那天晚上他說過,他不怕死,他怕被人忘了……
會場中似乎起了什麼騷動。接着前方的大師姐突然轉過身來:“魅羽你怎麼了?你在幹什麼?”
魅羽愣住了,“沒幹什麼呀?出什麼事了?”
轉身四顧,發現原本均勻散在空中的紅花,正在朝着同一個地點湧去。在某個客人的頭頂上空,紅花逐漸彙集成一個大漏鬥,接着一朵又一朵地輪番砸到那人頭上。
起初那個倒黴蛋隻是把頭低了低。後來可能實在受不了這種香豔襲擊了,不得不用雙手捂着頭。
哎,這是怎麼回事?魅羽指天發誓她什麼都沒幹啊。忽然明白過來——是了,定是穆欣那賤人搗的鬼!當然穆欣自己既沒有這個能力,也沒有資格來參加宴會。八成是央求某個關系好的天官幫她施的法吧。
當下也不知該怎麼辦,離開隊伍沖那人跑了過去。快到近前時王母在座位裡遙遙出手了,一個無形的罩子飛了過來,将這人罩住。天花順着罩子滑到了地下。
“對不住對不住啊,真不是我弄的!”魅羽沖那人說。
有罩子擋着天花,那人放下手,擡起了頭。
“啊!”魅羽一聲慘叫,轉身跑回了隊伍。此人竟然是前幾天在飯館遇到的那個男人。
果然是穆欣,魅羽歸隊後在心裡恨恨地想。那天穆欣也在場,可能是為了最大程度地戲弄自己,就讓天花攻擊那個和自己有過節的客人。
嗯嗯,就是這樣了。當下也不管這個推論是否合情理,厚着臉皮灰溜溜地走完了全程,就迫不及待地跳上了前往蟠桃園的飛辇。
******
來到蟠桃園門口,裡面是一望無際的桃樹。大師姐取出鑰匙開了大門,待姐妹們推着兩輛大闆車進去後,又把門鎖上。
回頭一看,魅羽已經騎到樹上去了,遂搖了搖頭。“你到底是七仙女還是孫猴子?”
照慣例,每個姐妹把一個籃子擱到樹下。然後一手握住樹枝,另隻手把看着已經成熟的桃子從樹枝上揪下來,再俯身放進籃裡。要盡量保證摘的桃子大小一緻,紅潤美觀。等一棵樹摘得差不多了,再提着籃子去下一棵。
衆姐妹們都是這麼摘桃的,可魅羽沒摘幾個就不耐煩了。“這得摘到猴年馬月?看我的。”
丢下自己的籃子,跑到蘭馨那棵樹旁邊,縱身躍到樹頂上方,頭下腳上地倒立在半空。就這樣,魅羽負責摘,蘭馨舉着籃子在下面接,速度登時快了好多,還能不費力地把樹頂那些最紅的給摘下來。
二人所不知道的是,與此同時,靈宮殿外的歌舞剛好到了中場休息。一位客人向王母提議,能否施個法,給大家看看蟠桃園的實時進程?
當然沒有問題。王母大袖一揮,半空中便現出一副巨大的影像。在鮮紅、粉嫩與翠綠相間的桃林中,幾個姐妹正在動手摘桃。
然而當中一棵樹的頂上倒豎着個紅衣少女。上身和臉被反扣下來的裙擺遮住了,隻能看到底下的兩隻手和上方露出的紅色緊身打底褲。靈宮殿的上空于是回蕩起她的輕語淺笑。
“快吧快吧?呵呵,我就說這樣快嘛……”
******
一番折騰。等七姐妹帶着洗幹淨的蟠桃回到靈宮殿時,每個客人面前都已擺好了午餐。但是大家顯然沒心思吃飯,能被請上天庭做客的,誰還吃不上飯呢?每個人的眼睛都在望着門口,等着延年益壽的仙桃到來。
魅羽提着籃子走到紅色座位那個區。不用問,以她一貫的運氣,這個區裡當然會坐着被紅花莫名其妙砸了腦袋的那個人。于是一邊給其他客人發放桃子,一邊在心裡惴惴地想,待會兒走到那人面前,是當什麼都沒發生呢,還是……
“咦?這位仙女不是我老婆嗎?”
在離男人還隔着四五個人的地方,魅羽突聽身旁的人說道。她扭頭,發現自己居然剛剛給一身僧袍的百石發了個桃子。
百石這話聲音雖然不大,但附近有不少人都聽到了。魅羽肯定坐在上首的玉帝王母以及其他天官們也都知道了。雖然她恨百石恨得想扔掉籃子把十個紅指甲都掐進他脖子裡,但眼下這種場合她還是得有所顧忌。
“長老說笑了,”她沖他點了下頭,就要向前走去。
“你男友呢?”百石又問。
魅羽皮笑肉不笑地再次轉過頭去,“不知長老問的是哪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