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珠寶不是為了給人看的,”她說,“若要好看,假首飾更加炫麗奪目。”
“是因為珠寶的價值比貨币穩定嗎?”他問。
“那叫投資,不是真的買首飾給自己。”
他笑了,“那到底是為啥?”
“因為自己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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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她的理論有無道理,總之二人站到研究中心主任面前的那刻時,境初确實相信陪在自己身邊的就是空處天最尊貴、最有錢的一位夫人。
“請問我能為二位貴客做些什麼?”主任殷勤地問。
境初說明了來意,主任聽後顯得十分高興。
事實上在今天早上,二人已經私下裡通過話了。主任知道他的身份和目的,不過還是做足了戲。當然了,既然是真捐,主任也沒有理由不高興。當下沖外間招招手,就有一個身着西裝短裙、相貌幹淨甜美的女助理笑着走了進來。
主任說:“像先生這麼慷慨的捐贈者,可以随意選擇将名字刻在我們中心任何一座建築物上。我的助理會帶你們四處走動,你們看中什麼地方就告訴她。”
這時魅羽沖境初咳嗽了兩聲,後者急忙說:“哦,需要澄清一點。這次的捐贈者不是我,是我女友。”
一旁的女助理聽後就退下了,跟着從外間走進來一個風度翩翩的男助理,站到魅羽身邊。
這時魅羽打開随身攜帶的皮包,從裡面掏出一袋精美的鵝卵石。這是剛才經過一家園藝店時她順手買的。境初以為是拿回去做留念的,現在才知道别有用途。
“我呢,也不喜歡留名,”她沖主任說,“我比較迷信石頭。如果有塊空地,讓我把這些石頭埋進土裡就可以了。”
“哦、哦,那自然是沒問題,”主任欣然答應道,“看好什麼地方,盡管自己動手,或者叫助理幫忙都可以。另外,照慣例,今晚本應是我請二人賞臉,共進晚餐。”
說到這裡,他壓低了聲音。“不過剛巧我們中心負責科研的副主任裴教授是先生您的舊識,說想見見您,這樣我就請他代勞了。”
裴教授?境初怔住了。那是他嶽父啊!原來已經不在大學執教,來這裡做管理工作了?
“那好,有勞主任費心了,”他說。
境初同嶽父一向很談得來,不過在前妻過世後就沒有聯系過。嶽父是個和藹又純粹的科學家,即使有魅羽在旁,境初相信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接下來,男助理請二人跟他出了辦公室,先去财務部辦理捐款事宜。不消說,各種簽字、合影留念、贈紀念品。這期間,男助理望向魅羽的目光好像在說:既然這麼有錢,幹嘛找個老男人?令境初暗暗火光。
之後三人出了辦公樓,四處走動。研究中心占地很廣,東北部是好多年前留下來的深色老建築。西南方則是清一色的新式玻璃大廈,樓與樓之間還有空中通道相連。境初邊走邊留意四周,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研究中心的正中央有個競技場一樣大的圓形建築物,那裡就是運行全息重力迫遁場的地方。
“我們都管那裡叫劇院,”男助理用迷人的嗓音對魅羽說。
在離“劇院”不遠的一處小花園旁,魅羽停步。“我想把石子埋在這裡,可好?”
“沒問題沒問題,”助理說,并提出要幫忙。
魅羽說不需要,請助理坐在園外的石凳上等候。她自己提着那袋石頭,看似随意地走動着,時不時往地下埋一顆石子。
她應當是在擺陣吧?境初想。因為有些石子埋下的地方不是松土地,上面已經鋪好了石磚。她看似沒有用力,實則調動了真氣,将石子嵌進石磚裡面。
擺完後,助理将二人領回剛剛那座辦公樓的一間會客室,請二人在裡面喝點茶,稍事休息。遲些時候裴教授會親自前來,帶他們去鎮上吃晚飯。
助理離去後,境初就站起身來,去看牆上挂的按年代排列的各種老照片。
“境初,”他聽到魅羽叫自己,有些詫異地回過身來。這好像是認識她以來,她第一次如此鄭重其事地直呼他的名字。
“什麼事?”他問。
她依舊坐在椅子上,手裡拿着茶杯,沖他說:“剛才我埋石子的那個花園你記住了嗎?明天若是有事,你待在裡面不要出來。”
“那怎麼行?”他是首席指揮官,怎麼能待在個花園裡不出來?
她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就聽我這一次,行嗎?我們其他人都是受過訓練的,就你沒有。況且待在那裡也不影響你指揮全局。”
“你這兩天是怎麼了?”他故作輕松地說,“一向隻會大吼大叫,嬉皮笑臉,要不就闆着個臉。居然也能像正常人一樣……”
她的神情讓他說不下去了。“好吧,我盡量。”
她這才轉身離開,回到剛才的座位坐下喝茶。他則有些不安地繼續浏覽牆上的照片。
過了很久,聽她自言自語地說:“上次擺這個陣,沒能發揮它應有的作用。希望這次不要再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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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初已有七八年沒見嶽父裴教授了。老人家一直都瘦瘦的,原本半白的頭發現已全白,不過身子骨看着還好。讓境初頭大的是,随嶽父一同前來的竟然還有前妻的妹妹艾凝,以及當年在大學裡的同學皓雅。
“她倆都在附近工作,”裴教授說,“也想見你,我就帶她們來了。”
先說這個小姨子艾凝,無論長相還是性格都很難讓人相信她是艾祖的妹妹。艾祖在女人中算身材高大的,樂觀、有好奇心、待人寬厚。而這個妹妹則比較瘦小,言語刻薄,每次見境初都要數落他一番。當然,也不排除隻是對他一個人有意見。
至于那個皓雅,名義上是艾祖的好友之一,境初卻一直覺得她對自己有那種意思。他甚至對艾祖提過,被心地陽光、待人以誠的艾祖駁斥了。時隔多年,也不知這個皓雅過得怎麼樣。
“實在抱歉,”境初沖三人說,“有任務在身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這樣挺好,”艾凝說,“免得又給記者逮住,說我們全家找你要錢來了。”
幾人來到魅羽上午購物的那個鎮,找了家安靜的餐廳坐下。雖然這頓理應是東道主裴教授代表研究中心請的,但境初怎麼能讓嶽父掏錢呢?況且侍者在掃了一眼幾人後,明顯被魅羽的派頭和氣場所震懾,自始至終都對這位尊貴的夫人和她的男伴馬首是瞻。
當然魅羽也沒堕了貴婦人的樣。本來境初還擔心她不會點菜,卻見她不緊不慢地,從餐前菜開始一樣樣點,時不時問店裡有何特色、侍者有何推薦。侍者自然是照着最貴的來,她則一副無可無不可的樣子。
一直點到最後的酒水時,她啪地一聲合上菜單,擡頭望着侍者。“酒水我不點了,你送我一份如何?”
侍者幾乎要單膝跪地的樣子,“當然可以,尊貴的夫人。”
境初暗自皺眉。哪裡學的這麼些範範兒?
其他人一個接一個點完菜。侍者下去後,艾凝瞅了眼魅羽,說:“幾年不見,我這個姐夫可長進不小啊。原先是多麼摳門的一個人,現在總算學會寵妻了。”
裴教授責備地望了女兒一眼,艾凝無動于衷。
“是啊,”皓雅望着魅羽的手說,“魅羽姑娘的手鍊好像是隔壁卡麗亨才上的新貨,價值不菲呢。”
魅羽聞言,笑了——是那種雍容華貴的笑。“其實不貴。因為在那家店裡總共進了三樣東西,每樣都給打了不小的折扣。”
“三樣?”艾凝撇撇嘴,“姐夫可真舍得花錢。”
“艾凝姑娘你誤會了,”魅羽說,“錢不是境初付的。”
對面的兩個女人聽了,面色稍稍緩和了些。境初心裡卻不以為然。雖然不是他當場付的錢,可說來說去還不是他昨晚給她的?
誰知魅羽又說:“是境初的祖母在我這次出門前給的。她老人家一番好意,說不把錢花光就不許回家。我想着,買别的東西也帶不走那麼多,就隻好挑了些輕便的。”
啊?真的假的?境初很想弄個明白,又不便在此刻當着外人追問。眼見對面二女的臉色比剛才還難看了。他想笑,又不敢。
這時侍者上了餐前菜,大家悶頭吃了一會兒。之後境初和裴教授聊起研究中心的事。魅羽對高能物理本來就有興趣,也跟着插了幾句嘴,問了些問題。對她這點境初一直都很佩服。一個沒上過現代學校的女人,靠着自學和悟性就能同物理學的專家進行一定層面的交談。
然而對面二女剛剛被魅羽占了上風,終是不能釋懷。沒過多久,就聽艾凝說道:“魅羽姑娘,你們那裡的女人都不去學堂的,對嗎?有沒有考慮過在這裡補習一下念書識字?在我們這兒,不讀書的女人是會被人瞧不起的。”
魅羽似乎在認真考慮她的話。“我也在想,是不是該去念個大學。”
“啊不行!”境初大叫。之後才意識到自己失态了。不僅同桌幾人,連隔壁桌的客人和侍者都望了過來。
不過他能不驚慌嗎?一去四年,他還怎麼生孩子?
艾凝翻了個白眼兒。“姐夫至于這麼緊張嗎?唉,要說魅羽姑娘可真是有福氣。我們空處天的爵位是有固定名額的,公爵夫人曆來隻有四個。我姐姐本來占一個的,可惜啊,她命不好。”
“艾凝姑娘你又誤會了,”魅羽說,“我之前已被天庭冊封為一品诰命,按規定就不能再接受其他封号了。”
确實不能,境初心說,連降兩級。
這時皓雅歎了口氣,“說起我的好姐妹艾祖,真是沒見過比她更優秀的女人了。這麼些年過去了,認識她的人還是無法忘記她。”
“我也聽說了,”魅羽接話道,“有她往那兒一站,同校同級的其他女生,都給比成渣。”
境初望着皓雅的臉色由粉變紫,好不容易才忍住笑。
自找的,誰讓你們惹她了?向來隻有她欺負别人的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