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警察依言坐到地上,翹起雙腳。
“再打通湧泉穴,将痰濕從下方引出……三陰交穴,調腎水……”
片刻後胖警察站起身,蹦跶了兩下,“咦,整個身子都輕了呢。”
這時自始至終都在陰着臉觀望的瘦警官走上前來,問陌岩:“神醫能否幫我也瞅瞅,我有什麼毛病沒有?”
陌岩盯了他一會兒,面色由最初的平靜轉為迷茫與驚愕,最後小心翼翼地問了句:“閣下好像,你……是不是有什麼東西在轉?”
瘦警官聽到最後那個“轉”字,整個人再也支撐不住,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抱着陌岩的雙腿如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仰面問他:“救救我,神醫,大神,救我一命吧……”
陌老師看到什麼了?小羽在心裡嘀咕。她知道陌岩雖然真氣被封,畢竟是個很了不起的人、佛什麼的。到了他那個境界,能看到一些尋常人看不到的東西,無需使用真氣。
村民們一陣嗡嗡低語。胖警官走上前來道:“那什麼,請兩位神醫務必移駕,去我們鎮上瞅瞅。其他人都散了吧。”
排了半天隊的鄉親們一聽不幹了。“這怎麼行啊,警察就可以插隊了?我們等了老半天了。”“不給人家看病的,生孩子沒□□兒!”
最後還是陌岩出來打圓場,“鄉親們不用急,今日天色已晚,我倆明日下午再來就是。”
陌岩和小羽就這麼上了警車,這還是他倆來異鄉後第一次坐車。車雖破舊,夭茲人身形高大,倒還寬敞舒适。一路經過幾個鄉村,車外的風也越來越大。瘦警官自始至終憂心忡忡的樣子,隻有胖警察同陌岩攀談。陌岩問了他們師徒二人最關心的問題——這一帶何處适合外來人居住。
“白鵝甸了,當然是,”胖警察不假思索地說,“靠着岱沙江和富人區,氣候也好。那裡沒人像我們一樣查身份,無論你是什麼背景,隻要夠勤快就能活路,沒人多管閑事。”
适合外來人?小羽心道,好像陌老師提起過,幾年前他有朋友也來這裡了,會不會就住在白鵝甸?以陌老師的本事哪裡都能生存,他去白鵝甸估計主要是去找人吧?陌老師的朋友們似乎都很厲害,同小羽原先認識的所有人都不一樣,比如隴艮。
待話匣子焐熱了,瘦警官開口問陌岩:“神醫能否告知,您二人的真實身份是什麼?”
陌岩輕笑了聲,“佛。”
“什麼佛?”警察們顯然不信教。
小羽插嘴道:“就是家裡窮巴巴,自己苦哈哈,專為别人奔波勞碌的大傻瓜。”
話音落,滿車都是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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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時後到達一個鎮。既然遠處能看到摩天大廈,也算城市的郊區吧。天黑後風大,鎮的西北兩側各立着十幾座巨型風力發電裝置,有的已經啟動旋轉了,還有的靜止不動。小羽想起陌岩剛剛說到的“轉”,難道指的是風車?風車和瘦警官的病能有什麼關系?
車子并未開去警局,而是停在一條人來人往的街邊。下車後小羽發現自己站在一家洗衣店門口,大概因為天已黑的緣故,店裡的客人都在急急忙忙收拾衣物離開。
“就是這裡,”瘦警官示意陌岩和小羽跟他進洗衣店。
而胖警察顯然也來過多次了,進門就同櫃台後的老闆娘打招呼:“吃了沒?”
原本滿臉堆笑的老闆娘一見這二人便如見到瘟神般皺起了眉,嘀咕:“查案查案,我們這裡一沒偷搶二沒死人,整天來查的什麼案?”
小羽擡頭四顧,既然是洗衣店,主要設施便是十來台滾筒式洗衣機和烘幹機。來這兒幹嘛?之前陌老師說“轉”,指的難道是這裡的洗衣機?
“是固定的某台嗎?”陌岩輕聲問。
瘦警官搖頭,“不固定。”
陌岩思索了一會兒,“問老闆娘要鑰匙,今天夜裡咱們可能還要來一趟。”
老闆娘一萬個不情願地把鑰匙交給那倆沒完沒了查案的警察。一群人出了洗衣店也沒上車,直接到隔壁的飯館吃飯。都是直爽人,風卷殘雲地扒完飯,還給小羽叫了瓶橘子水。放下碗筷,瘦警官才開始細說端詳。
大概從三個月前起,他每天夜裡都會做同一個夢。夢裡感覺自己蜷縮在一個狹小密閉的空間内,整個人随着所在空間在轉啊,轉,轉得七葷八素。
大多數時候他是睜不開眼的,有那麼幾次成功地把眼睜開了,發現自己是在一台滾筒洗衣機内。這時他就會把臉貼到洗衣機的玻璃門上向外瞧。是家洗衣店,夜裡開着微弱的燈光,能看到對面的七八台機器,也不知是不是真有這麼個地方。
起先,瘦警官以為過上幾天就會沒事了,不料除非他一夜不睡,否則晚晚不斷地做這同一個夢。怎麼會這樣呢?先看看能否将這家洗衣店找到吧,如果真實存在的話。于是利用職務便利,瘦警官派屬下去鎮上所有的洗衣店挨個兒拍照,倒是沒費多大功夫就找出了夢裡見到的那家。
“原來是這樣,”陌岩沉吟道,“有沒有試過搬家?”
“已經搬出來了,怕連累老婆孩子,我自己在外頭租了個公寓。沒用,還是一模一樣的夢。”
陌岩點點頭,“今晚我們都住在你那裡。等你睡着了,我們再去洗衣店看看是什麼情況。”
走出飯館,街上已寒風四起。遠方夜空下那一排排的風車如身着白衣的天女在緩慢起舞。
小羽見陌岩腳步微頓,擡頭望他,見他眼中一道精光射向風車的方向,口中又一次吐出那個字——“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