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第一天,小羽穿一身運動裝下樓,讓客廳裡等候的允佳大驚失色。“小羽,你怎麼沒穿學校發的校服?會不讓你進門的。”
允佳剛洗完澡,長卷發濕濕的帶着股仙氣,小羽認為她可以去演電影裡常在雲中出沒的天使。
一周前去學校注冊的時候,小羽确實領到了一堆衣服。“每天都要穿嗎?”她問,“今天有體育課。”
“那就要把運動裝帶上,用學校發的運動包,”允佳走過來,輕推着她的胳膊,同她一起返回樓上,同時囑咐道,“還有啊,匕首和袖珍弩那些武器不能帶去的。”
“錘子呢?”
“不可以。”
“拳頭呢?”
“……”
小羽除了每年出席玉清宮的年夜宴,平日從不穿裙子。現下換上同允佳一樣的藍色西裝上衣和及膝格子裙,上衣胸前鑲着校徽,運動鞋被黑色淑女軟革鞋取代。對着鏡子一瞅,有些沐猴而冠的意思。
至于鏡子裡的那張臉,眉毛細而平直,不彎也不高挑,多見于美男才有的劍眉。是雙眼皮,但雙得沒有允佳明顯,隻是讓眼睛輪廓的走向帶了力度,一筆一劃刻到人心裡。目光清純,盯久了才能察覺到背後的堅毅與倔強。嘴唇也許是五官中最為柔美的,隻是言出必踐、不取悅。
“小羽,瞧你多漂亮啊!”允佳上下打量着她,面露由衷的豔羨之色。“你腿長,穿這種高腰褶皺裙,十分有味道。”
“你才漂亮呢,”小羽話出口又後悔了。好好的一句恭維話,怎麼從她嘴裡說出來就和“你才神經病呢”一樣的效果。
不僅要穿校服,連書包也隻能用學校發的。男女生都不許佩戴首飾、不讓化妝,最多隻能戴一塊手表,這點對小羽和允佳倒是全無影響。
除了不讓染發,發型發飾不在規定内,所以萊瑞公學裡的學生愛在頭發上做文章,這是他們唯一可以彰顯自己與衆不同的機會。據說有的女生每天提早半小時起床,就為了趕去附近的美發店做頭發。
盡管首府大街上都是濃妝豔抹的美女,校園裡不讓化妝就隻能拼先天條件了。允佳自打去年入學以來,是全校公認的校花。氣質高貴,學習好,男生都喜歡她。為人謙和有禮,不擺架子一視同仁,女生也大多喜歡她。
雖然校規裡寫着不許談戀愛,年輕人的那些事,灰色地帶太多了,校規也隻能起到杜絕公然摟抱親昵的作用。追求允佳的各級男生能從飯堂排到校門口對面的面包店,然而允佳似乎對誰都沒興趣。大家都以為她是專注學習,真正的原因隻要小羽知道。
“你最近幾年見過那個詠徽嗎?”二人坐進汽車後排時,小羽問。
允佳沒吭聲,沖着前排座椅輕微地搖了下頭,一向純淨柔和的棕色瞳孔中泛起迷霧。
小羽識趣地将頭扭向窗外。首府雖不在山區,地勢可不同于白鵝甸那般平坦。視野中望不見摩天大樓,建築物普遍小巧,依着高低起伏的地勢而立,每座都是藝術品。人行道上鋪着圓潤的石磚,噴泉、尖塔、雕塑随處可見。文化蘊藏于細節,曆史在空氣中流淌。起一片摩天大樓群用不了十幾年,建一座這樣的都市卻要幾個世紀。
在這之前,小羽并沒有同允佳長期生活過,卻會經常想到這個純真美好的女孩。允佳這些年的日子是怎麼過來的?從小父母雙亡,被陌老師收養後又寄養在别人家裡。她的故鄉在一個遙遠的世界,不能對外人提起,因為那是嗜血人居住的國度。她想家嗎?雖然小羽自己也沒跟着父母長大,可到哪兒都和自己家一樣,滿滿的主人感,允佳能有她這麼皮實?小羽不是個同情心泛濫的女孩,對允佳,卻有種天生的保護欲。
“不如這樣吧,”收回目光後,小羽說道,“明年暑假我陪你去一趟西蓬浮國。”
“小羽!”允佳倒吸一口涼氣,但顯然是心動了。“從這裡坐火車飛機都到不了的地方,怎麼去呢?如果找、找蘭姨和兮遠伯伯幫忙,他們肯定不放心,就算準我們去也會派一堆人跟着的。”
“那就去找隴艮師伯,他會有辦法的。”
提起隴艮,自然也會想到另一個人。老舊的青色磚石屋,屋頂瓦片排列如毛蛤蜊身上的豎紋。院子中央那棵樹的樹冠華蓋一樣撐在頭頂,樹下有寫招牌用的桌子,有給病人坐的木椅和躺椅。廳裡老舊的八仙桌上每天擺着的飯菜都不重樣。
最喜歡下雨,因為雨天上門的人少。屋門開着,小小的她坐在靠門的小闆凳上看下雨,能看一整天。背後的屋裡很靜,隻聽到偶爾翻書頁的聲音。院子周圍住着很多人。院子周圍一個人都沒有。整個世界隻有他們倆,沒人管閑事,沒人說閑話。什麼身份?什麼關系?有什麼所謂?煩惱都他媽自找的……
“小羽,”耳中聽允佳問,“你說那個長得像我爸爸的常老師會是誰呢?據說會做你的班主任呢。”
小羽這幾天也在考慮這個問題,“二十出頭,你爸爸二十年前一直在佛國嗎?”
允佳搖頭,“他沒同我說過,不過我有次聽蘭姨同其他人提到一些。爸爸之前有兩個分身,一個在南閻六大寺出家當和尚,還有一個分身在空處天,是世襲公爵……到了,該下車了。”
真複雜,小羽咬了下嘴唇,下車。她琢磨某個計劃已經好幾年了,目前時機還不成熟。沒關系,爸爸不是常說嗎,她小羽有狼一樣的耐心。一朝出手就會是毫無保留的一擊,而在那之前,誰也看不出她在蓄積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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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位于首府北面一座莊園内,周邊由一圈樹木與市民住宅區隔開。遠遠先望見兩座宏偉的圓形建築,綠色的是體育館,建築外牆上有幾條環形外置走廊,被學生們戲稱為夾心抹茶糕。音樂廳則像高科技飛碟,中心是升降舞台,可以升到飛碟頂上演出。另側的教學樓群都是古典風格建築,拱形的窗戶和門廊,校園中心有座高聳的鐘樓。
允佳一早告訴過小羽,隻要學校開門,大門口永遠站着檢查儀容裝束的校工。今日因為是開學第一天,學監也在場,是個五十來歲的男人,大奔兒頭之上的黑發向後梳得一絲不苟。皮膚顔色較深,幾乎算得上褐色,藏藍色西裝下那刀削的骨型如同門後雕塑噴泉裡的人像活了過來。
“學監好,”允佳開口招呼的同時,捏了下小羽的胳膊。
“站住,”學監動了下嘴唇。
小羽本以為是在叫她,随後才意識到是她倆身後的一個女孩。女孩個子偏矮,從驚慌的眼神上可以斷定同小羽一樣是新生。校服穿得闆闆正正,隻是背的書包與其他人不同。
“為什麼不背學校發的書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