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穿白襪子還是灰襪子?”姚誠趴在床上問熟睡的小羽,兩隻手各攥着一雙襪子。
“嗯,”她閉着眼睛哼了一聲。
“那就灰襪子吧,”他坐到床邊,将她的兩隻腳搬到他大腿上。
昨晚一行人押着人犯回親王府,将事情的經過告知王妃。王妃見諸人都倦了,将審訊一事交給親王副官。命下人為允佳和曼虹各收拾出一間客房,小羽和姚誠還住上回那間豪華套房。
“允佳,”王妃在允佳離開客廳前握住她的手腕。方才光忙着張羅營救丈夫的事宜,王妃直到此刻才得以将注意力轉移到允佳身上。詠徽見狀走上前來站到一旁,但未說話。
“上次你來這裡的時候,還是個嬰兒……”王妃後面的話說不下去了,眼中有淚光閃動。是個剛痛失父母的嬰兒,而兇手就是她的丈夫。“對不起,我替親王向你們一家人道歉。雖然這不足以——”
“和你無關,”允佳打斷她,一向和藹溫柔的面容僵得有些不自然。說話時那對棕色的大眼睛一直望向别處,讓塵封于靈魂中十幾年的記憶在眼底攪起陣陣旋渦。“我養父後來告訴我,你沒動過害人的心思,還想過收養我做女兒。”
“嘿嘿,不用收養也能做女兒,”小羽在一旁插嘴道。她此刻正挽着姚誠的胳膊路過那三人身邊,腳下步伐不停,口中如電影旁白一般絮絮叨叨地對姚誠說,“就算真能一命償一命,死了好多年的還能活過來嗎?多生幾個孩子才是王道,對吧?”
将神色尴尬的三人抛在身後,兩個年輕人信步邁進走廊,姚誠忽然扭頭,嬉皮笑臉地問小羽:“不知丫頭将來打算生幾個孩子呢?”
小羽止步,一本正經地沖着身邊的大男孩道:“正常情況下,女人生幾個孩子取決于男人的經濟實力。例如能不能雇得起住家保姆啊,有沒有錢買學區房,或者每個娃都送私立什麼的。”
姚誠的眉毛向上揚了下,笑道:“還沒想那麼多,目前考慮的是先供老婆讀完私立……那非正常情況呢?”
小羽沖他眨了下眼睛,“非正常情況就是有個物理數學詩詞繪畫武功廚藝都精通的老公,在家或者寺廟裡把老婆孩子一起教了。”
姚誠舒了口氣,“壓力登時小了許多!”
二人嬉笑着回房。小羽先前被荒人們扔進馬車送去翼城,又在蠟像館裡大打出手,現如今渾身上下髒得沒法看。洗完澡換回那套粉紅睡衣,不顧上等大寶,累癱了的她一爬上四柱床就失去知覺。也不知睡了多久,被姚誠喚醒:“喂,丫頭該起床了,待會兒還得随我去見陛下。”
小羽不理他,繼續睡。姚誠略一思索,去行李包裡取出兩雙襪子。小羽個子雖高,腳卻不大。生性無拘無束,腳趾則一個挨一個長得規規矩矩,好看。姚誠伸出兩隻手指頭,先從她右腳的小拇指開始捏,一路捏到右腳的大拇指,再轉移到左腳。最後還在兩隻腳心各撓了一下,見她依然沒反應,才開始給她穿襪子。
襪子穿好後轉身問她:“還不起來?我可要給你換衣服了。”
小羽彈簧一樣坐起身,繞過他下地,自己去洗手間換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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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戴齊整了下樓,聽副官正向王妃彙報,人犯“怴神”的真名叫辛戉,曾是荒神大人的門人。辛戉昨日已在小羽的逼迫下交出偷走的寶貝百日追,是個放大鏡一樣的玩意兒,對準一個人的後腦勺便能快放此人最近一百天内的經曆。阿堯果然于事發前在缪親王的飲食中做了手腳。
副官于是去準備囚車,先将阿堯和辛戉押去王宮見缪親王的皇後姐姐。王府接着忙碌起來,既然要面聖,王妃和一衆年輕人總得穿戴得像樣些。半個鐘頭後,王妃一身寶石綠的禮服,胸前的V型金色镂空圖案在腰部朝着裙擺四散成一條條金色禮花。小羽還打算繼續穿她那套紫紅色長裙,被王妃阻止了,嗤笑一聲,“數你年紀最小,還非要打扮得老氣橫秋。”
那一刻,小羽恍惚覺得王妃是她媽媽。小羽已經好多年沒得到過年長女性的憐愛了,大魅羽姐姐對她雖好,卻沒個長輩樣。小羽估摸着自己将來也跟大魅羽一個德行。
王妃命人給小羽和允佳取來一箱自己年輕時穿過的禮服,叫二人自己挑。允佳選了件荷花白,介于象牙和淺粉之間的那麼種顔色,裙擺左右各墜着一襲銀色的批緞,如倒垂的花萼。小羽讓姚誠給她選,姚誠伸手入箱中抽出條玉石綠的中長裙,套到粉嘟嘟、脆波波的小羽身上後如同沾了露水的嫩葉,能聽到水分在葉子脈絡中遊走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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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剛過,正是西蓬浮國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刻,這一衆富貴亮麗的馬車和俊男靓女吸睛無數。最終來到皇宮正門,警衛客氣地告知王妃因缪王爺為在押要犯,需請示陛下後方可放衆人入内。這期間不斷有西裝革履的外世界人進進出出,有的手裡握着先進的通訊工具。姚誠見到這些人後,面上罕有地露出肅穆之色,面對小羽時含情脈脈的雙眼現如今成了核反應堆的閘門。
“你看那兒,”小羽指着前方一大群黑頂青牆的建築,當中有座黑石峰,沖他說,“看到半山腰那條瀑布沒?紅得跟血一樣。”
姚誠的反應讓她更加确定他曾來過這裡。
不多時,一隊衣着華貴的女眷從宮裡走出,居然是皇後親自來了。“弟妹,”皇後一上來便握住王妃的雙手,“情況不是很妙,去我宮裡再說吧。”
小羽一瞥之下,見皇後是那種彎眉大眼、明媚妖豔的長相,由于見不到皺紋,難以确定年齡,看骨相估摸着五十來歲,像極了童話書中那些“壞皇後”。還好允佳的婆婆是面善的王妃,要是給皇後做兒媳,她小羽還不嫁這個閨女了呢!
一行人走小路去皇後寝宮,在會客室裡入座後,皇後才細說端詳,“你們若是早來兩天就好了,昨晚公主的未婚夫家來了一隊人,這不宮裡正擺筵席給他們接風來着嘛。瞧那一個個嘚瑟的樣兒!恨不得把軍隊都搬來,看得我反胃。方才我抽空跟陛下說了下案子的進展,以為他會即刻放人。誰知他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說眼下先集中精力接待外賓,等客人們下周離開後,他再親自提審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