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容色枯槁的人已經咳得失去了意識,秦嬷嬷急慌忙亂地放下車簾,也不讓去鋪子了,讓車夫調轉馬頭回府去。
街上人擠人,沒有轉彎的空隙,積香下了轎,背起夫人,疾步往府裡去,“嬷嬷快去普世堂請劉大夫,要快!”
秦嬷嬷不敢耽擱,連聲應着,折身往杏林街去,又讓陳嬷嬷去平津侯府,看看大女君回來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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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征中路軍一路快行,兩日的光景已經出了洛陽,官道行軍速度快,夜裡清涼,方便趕路,大軍子時才在洛水河堤邊歇下。
沐家生意遍布十三州,自從生絲的事以後,他就讓容記的人多關注些鄭記,這會兒剛從硫城店鋪拿到消息。
“我前腳讓手底下的食肆多備下些肉畜肉禽,陸少夫人就差人去鄉野裡收貨了,她是真不嫌棄,什麼事賺錢做什麼。”
高邵綜收了手裡輿圖,在鋪平的草堆上躺下,“子時一刻,該休息了。”
沐雲生斜眼看去,哪怕是在野外露宿,躺着的人也姿勢規整,玄黑武士服周整,身形筆直,閉上眼也依舊端肅威懾。
沐雲生無趣地展扇煽了煽,“怪道你年過二十五,也沒個親事,你看看人家平津侯夫婦,一心一意神仙眷侶般的夫妻。”
高邵綜睜眼,眸底些許陰翳暗沉,左擁右抱,左右逢源也算一心一意麼。
莫要辱沒夫妻二字。
迅速用手壓了下臂膀上傷口,高邵綜阖上眼,月色下五官冷峻寒烈。
聽不見回答,沐雲生也習慣了,手枕着腦後,歎息道,“再過兩日我便與你分别了,南下去辦雲霧茶的差,屆時必定尋上三兩如花美眷,倚翠偎紅方是人間樂事。”
高邵綜看向遠山夜空,眉心裡帶着厭惡,女子風流浪蕩朝秦暮楚令人厭惡,男子尋歡作樂放縱淫-亂也同樣肮髒。
隻這些是别人的私事,旁人私行如何,與他并不相幹。
聽沐雲生還欲再說,開口聲音無緒,卻不可違抗,“不想睡起來練劍。”
沐雲生隻得住口,仰躺着往上翻了個大白眼,此人為相為将,無人不信服,但就與國公世子做朋友這一點,實在枯燥無趣的要死。
活脫脫孤寡老人的命。
沐雲生這麼想着,便也不怎麼氣了,拉過風袍裹住全身,閉上眼睡去。
平津侯府。
千柏拿着藥進了書房,“是舒痕膏,夫人臨走前留下的。”
案桌上放着的木盒散着藥材的清香,千金也難求。
陸宴眸光漆黑平靜。
多年前剛相識時,她臉上亦有不輕的傷,那時他便打聽過舒痕膏,知道這是外域來的良藥,千金難求。
大周極重顔面,面疾者不能為官,前些日子容記出了舒痕膏,不少臣子都派人攜重金購買,都沒買到。
容記是沐家的家業,沐雲生與高邵綜是好友,這盒藥膏為何會出現在她手裡,再清晰不過。
手裡的文書扔回了案桌上,疏影落在臉側,映照得他眉似疏墨,眸色清冷。
門房來報,外頭有一名馮姓的大夫,上府來看癫病。
千柏隐約猜到些昨夜的事,見大人幾乎隻是略停頓便親自迎了出去,有些遲疑地說,“人既然是那高世子請來的,夫人知道了,肯定感念那高世子,并且夫人知道我們查背地裡的事,恐怕會不高興。”
陸宴邊走邊吩咐,“嶽母和小千的身體重要,你去備馬車,我們送大夫去東府。”
千柏想想也是,也許那高世子夜半過來,真的隻是因為第二日天明便要大軍開拔。
蘭玠公子霁月光風的品性,世人皆知。
這樣一想,千柏對那高世子,也不再厭惡,立時去準備車馬了。
出了府卻看見一名眼生的丫鬟正在府外張望,千柏看了好幾眼,跟大人說了聲是東府裡的積香,一時猶豫,不知道要不要過去。
陸宴隻見那婢女正狼狽地躲避,眼睛通紅,一副六神無主的模樣,心裡一沉,疾步過去問,“出什麼事了。”
積香是認得平津侯的,沒有女君的吩咐,不知道該不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