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托盤放到一邊,還是坐了下來。
學長很熱情,拿了雙筷子遞給他:“陪我一起吃。”
“真不了,有什麼事學長你就直說吧,我該回去幫忙了。”
學長笑了一聲:“你就這服務态度?我要投訴你。”
周星聽出他開玩笑的意思,卻莫名突然感覺很累。
中餐廳的生意很好,周圍的聲音嘈雜,各種語言混雜在一起,仿佛在往他耳朵裡灌。
周星的頭隐隐作痛。
學長或許是猜到了什麼?又或者是自己多想了?周星分不清他是在試探自己還是另有所圖,隻是覺得很倦怠。
累到不想開口,甚至不想思考。
學長的目光在他臉上繞過一圈,好似察覺到他的情緒波動,突然在身側的沙發上拎起了一個盒子,放到了桌上。
那是個很漂亮精緻的生日蛋糕。
草莓巧克力慕斯。
看牌子,是他們曾特意一起去探過的甜品店,價格并不便宜。
“諾。”
學長垂眼看向那個盒子,神色有些失落。
“你不願意來陪我過生日,吃塊我的生日蛋糕總可以吧。”
學長說着把盒子打開,細緻地切了一塊,很鄭重地放到他面前。
他笑了笑,很體貼地把勺子遞給周星:“可要給我個面子噢。”
“……謝謝學長。”
周星拿起叉子,動作很輕,幾乎沒有發出什麼聲音。
“不要客氣,”學長笑着補了一句,語調輕巧得像是在說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對了,其實我還有個事兒想跟你商量一下呢。”
叉子落下,慕斯蛋糕柔軟地塌陷了一角,巧克力的氣味很是濃郁香甜。
謝執卻沒有直接吃,而是停在了中途,看向了曾任:“你說。”
“不着急,你先吃。”
曾任笑了笑,說了句劇本裡沒有的話。
但這很符合邏輯,謝執也并沒有多想,點點頭把蛋糕送進了嘴裡。
可可粉的厚重和濃郁在嘴裡漾開,謝執嚼了兩下,卻突然停住了動作。
他感覺牙齒咬到了一塊咀嚼感及其不正常的東西,在牙齒間摩擦,像是某種粗糙的塑料,又像是泡沫闆。
味道瞬間變了。
又苦又鹹的味道在唇舌裡漾開,謝執剛剛醞釀的情緒瞬間被打斷。
他看着對面笑容溫柔體貼的曾任,牙關緊了緊,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
曾任卻像是有所察覺,笑容間帶着幾分暗藏的惡意:“好吃嗎?”
謝執一瞬間沒說話。
那塊異物硌在舌根上,有些惡心。
他卻沒有吐出來,隻是很慢地,很艱難地咽下了那一口,像是硬生生把自己的情緒按了下去,面不改色地笑了笑:“好吃。”
曾任笑了笑,又把紙盒子往他那裡推了下:“好吃就好,我特意給你帶的,你多吃點。”
劇中并沒有這句台詞。
若謝執剛剛還心存兩分不确定,不願相信這泡沫蛋糕是他搞的鬼,現在事實則已經十分清楚了。
面前的曾任笑得格外燦爛溫柔,目光在蛋糕和他的臉上來回切換,像是等不及看他暴怒跳起的畫面。
謝執卻沒有反應,隻是輕輕把叉子放回盤子邊緣,沒有再去碰蛋糕。
“謝謝學長,你先說吧。蛋糕我帶回去下班了吃。”
“這就沒意思了......”曾任挑了挑眉抱胸靠在沙發,輕笑了下:“誰知道你會不會下班就把他扔了。”
“原本還跟我說你會來我的生日聚會,結果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小騙子。”
這些都不是劇本内的内容。
謝執知道自己可以喊卡,也可以把曾任的惡作劇說出來,讓人換掉蛋糕。
他現在有這個資格,也有這個底氣,去戳穿曾任為難同組演員的小心思。
哪怕再吃一遍,也比咬着塑料吞下去強。
但他沒有。
謝執隻是抿了抿唇,勾出一抹轉瞬即逝的苦笑,輕聲重複道:“騙子?”
他沒有再看曾任,隻是垂下眼,把那塊蛋糕重新切了一口,放進嘴裡。
不是為了吃完它,而是為了繼續這場戲。
苦澀在嘴裡逐漸蔓延,像是化不開的憤怒和委屈,在咽下時硌過喉嚨,留下沉重的反胃。
他咽下那一口,擡頭時,語氣輕的幾乎沒什麼溫度。
“學長,你還記得你曾經說過什麼嗎,關于我的?”
曾任一愣,沒說話。
“你說,我隻是個代課保姆。”
周星看着他,輕聲笑了下:“——别多想,對吧。”
那一瞬,片場忽得安靜。
鏡頭裡,謝執眨了眨眼。
他很輕地勾起了唇,睫毛不過顫了顫,眼睛卻倏得紅了。
沒有醞釀,沒有鋪墊,情緒像被一把剛被磨光的利刃,毫不留情,活生生地撕了出來。
“你說我是保姆,我不過如此,我隻是個好用的工具。”
“可我有心,我也會像人一樣疼。你說那天我沒來——我來了。”
謝執笑了笑,沒有再看他,自顧自垂下眼,看着那塊泡沫蛋糕。
雖是漂亮精緻的外表,卻是苦澀又令人痛苦的内裡。
謝執一字一頓,每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裡一點點擠出來的,如此艱難。
“我就站在門口,聽得十分清楚。”
謝執放在桌上的手指慢慢蜷起,桌面的堅硬冰涼透過皮膚,好像給了他些許力氣。
謝執終于擡頭,盯着曾任的眼睛。
“你說我是騙子,可究竟誰在騙誰?”
“......你從始至終,都知道我喜歡你,對不對?”
鏡頭前,導演一動不動,場務都放輕了呼吸。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安靜。
這可是劇本裡沒有的詞。
可謝執的反應太好了,仿佛他就是周星,真正在絕望又委屈地質問自己愛的人。
坐在他面前的曾任都一瞬間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