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吵的聲音沒多久就消失了，但兩人還是盡可能輕聲走過走廊——直到靠近聽見音量降下來的說話聲，才确認盡頭的房間裡确實有人。

還是熟人的聲音。

說話的是兩道聲音，具體内容聽不太清。一道很陌生但咄咄逼人，另一道很平穩，卻是相當有辨識度的音色——來自于文栩捷。

未來一年半的隊友，這個身份讓齊路遙和靳羽都發自内心放松了不少，一路上腦補的各種可怕情節總歸看似是沒有發生。

但還是不太正常。

兩個人在室内說話不開燈就不正常。

齊路遙回身向靳羽眼神示意，然後悄悄湊過去從窗簾的縫隙觀察室内的情況——沒想到室内的第二人他也單向認識。

那人叫紀風隐，齊路遙他們學校商學院的學長，典型富二代資本家，本科畢業後去了國外讀MBA，目前回國創業，成績斐然，還回R科大做過報告——齊路遙大一的時候也聽過，當然是為了湊畢業指标，并非他真的對商業有任何興趣。

而紀風隐同志無數成功産品的背後也有那麼幾個賺不到錢的産業，VE娛樂就是其中的代表。

簡而言之，這人是文栩捷的唯一頂頭老闆。

VE這家公司在論壇也時不時被翻出來讨論，與上位圈月城、ARX這樣明擺着的獨立小公司不同，VE更像是一個空殼公司——一個為了文栩捷能夠挂名參加比賽的空殼，沒有第二位藝人，甚至沒有第二位員工，唯一能查到的信息就是背後的所有者紀風隐。

而此時此刻，雖說已經過了大聲争吵的時間，但房間内的景象也并非平和。

齊路遙沉思片刻，回過頭勾勾手。靳羽會意般湊上來，将下巴擱在他肩上，也透過小小的縫隙朝裡窺探，像是在進行什麼隐秘而見不得光的冒險。

文栩捷被紀風隐扯着衣領，整個人被推到牆邊。明明是作為受制的一方，但語氣卻自始至終沒有任何波瀾，反而是紀風隐不知道在激動什麼，好像是在進行着一場堪稱單方面的聲讨。

語言争執歸語言争執，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徹底出乎兩人意料。紀風隐不知從何處摸出一把刀，指着對面的人說什麼。

齊路遙看見文栩捷沖他笑了一下——下一秒，刀刃就從他的右手手心直直穿過。

動作快到完全來不及反應。門外的齊路遙扭過頭，與靳羽近距離對視。

在沖進去和保持高度警惕觀察的選擇題中，二人靠眼神交流最終選定了後者——齊路遙翻出手機輸密碼解鎖，打開撥号界面輸入一串數字，隻是沒有第一時間按下。

紀風隐動手之後就像發洩完了一般後退兩步，冷眼盯着眼前的人。文栩捷伸手看着那道貫穿的傷口，進而半蹲下來，絲毫不在意手心不斷滲出的鮮血，反而完全不加掩飾地笑着，也不再刻意壓低聲音，因此下一句話直接傳入了門外二人的耳中。

“你都這麼生氣了，怎麼不直接對着心髒來一刀呢，”他語氣中的笑聲愈發明顯，“做體面人有這麼重要嗎？”

齊路遙也後退，在瞬間将自己推入了高度緊張的狀态，甚至來不及去思考這句話的成因——如果紀風隐真的受到了激将的影響，呈現出任何想做出下一步行動的意圖，他會直接破門而入。

現在沒有動作，一方面是因為兩人站得足夠遠，會留下充分反應的時間，另一方面是齊路遙覺得紀風隐不會。

屋内角落的監控還閃着綠光，即使是這種大資本家，也不敢太亂來。

紀風隐果然沒有，他隻是将刀在手上轉了幾圈，慢悠悠回應：“确實有這麼重要——快别蹲着了，站起來啊，我送你去醫院看看？”

“神經病。”文栩捷直言，但還是起身，一邊笑得收不住，一邊說，“你真的是神經病。”

“你第一天認識我嗎？”紀風隐聞言輕輕笑了聲，扔掉沾血的刀子，又用靴子踩了一腳，沖着文栩捷揚了揚下巴，“走吧。”

齊路遙和靳羽再度對視一眼，匆忙回撤到隔壁房間——沒敢開燈，狹小而黑暗的房間裡，彼此的心跳聲都很清晰。

直到确認二人離開後，他們才又急匆匆上樓回到宴會廳——此時時間已經過去了接近一小時，慶功宴上本不應該離開這麼久的。

齊路遙心想。

“你們剛去哪了？”舒卓然一臉打探的目光，“感覺有好幾十分鐘不見人，不會背着我幹了什麼大事吧？”

“問就是去隔壁睡覺了。”沒等齊路遙開頭，靳羽就率先搶話，“回頭給你講講？”

舒卓然這人著名的三分鐘記憶，回頭再說這種承諾他們天天下，但根本不需要兌現。

這點大家都知道。

但齊路遙總歸是意識到，這所謂慶功宴的主角根本就不是他們這群“出道”的核心，資本家之間的聊天也沒必要讓棋子上桌。最開始還得到處應付，等宴會到了後期，除了拿了C位的洛明決還被困在人群之中，其他人多少都得到了相當的清閑。

——如果不主動社交的話。

這倒也挺好，不過沒打招呼的人還是得見一面說幾句，總歸是關系到他未來的資源前程。齊路遙理了理衣服，内心極度不情願地端上杯子站起身，将自己扔進社交天才齊路遙的虛拟扮演中——連沒複習完去考期末都沒這麼痛苦過。

但這也是必經之路。

-

4月11日淩晨四點，慶功宴這才走向結束。

齊路遙在結束前幾分鐘遇上了回來的文栩捷，手上打着全新的繃帶，齊路遙湊過去問了句你怎麼受傷了。

“你不是看到了嗎？”文栩捷甩了甩手，輕輕揚起嘴角，“不要學他們這麼虛僞，齊路遙同學。”

齊路遙低下頭笑，笑完說了句好。

“隻有我看到你們，”文栩捷見他還盯着自己，心下了然，但還是頓了一會才說，“放心。”

但其實根本不可能放心。齊路遙心想。他隻覺自己滿腹疑問與擔憂無處宣洩，但文栩捷沒有多說什麼的意向，齊路遙也不知道該不該問、能問多少。

于是他猶豫片刻，拐彎抹角換了個問題：“那你能保證你自己的安全嗎？”

這個問題似乎在文栩捷的計劃之外，他居然很認真地仰頭想了想，才說：“大概率吧——但至少我現在能站在你面前，你真的不用擔心我。”

也沒有肯定的回應。

另一邊，還沒等齊路遙作答，他們新上任的經紀人已經開始拉他們集合了。

社交軟件的群聊飛速被建了起來，有他們七個人加不少工作人員。然後意料之中地，還有隻有他們七個人的群，是舒卓然才拉的。

他們未來的經紀人名叫遲杉，算得上年輕人，出生于1994年，比齊路遙他們大不了幾歲。

但閃星絕不會對Blazar亂來，可以想象，她能如此年輕就坐上這一位置，多少也有些過人本事。

Blazar幾人聚集後就被帶往機場。他們将乘坐早班航班去A市，也是未來的團基地所在城市。

A市是文娛大市，星世紀、光源甚至于ARX、還有當年終耀的公司總部都設立于此，雖然在座真正的本地人隻有舒卓然一個，但真正對其陌生的也就齊路遙和謝忱。

于是剛上車時幾人熱烈讨論了一通A市的景點，但沒過十分鐘，大家就先後紛紛陷入睡眠。

齊路遙倒不是很想睡覺，所以還是習慣般打開論壇看風向。

對身處其中的人來說，縱然經曆了煩人的慶功宴，那份出道的喜悅感也尚未消散。而論壇則明明白白地從直播結束熱鬧至此，根本沒有任何淩晨四點半的實感。

喧嘩的聲音也如預期般産生，齊路遙這個第二自然是受質疑的焦點之一。

連現場公布時都有質詢聲在觀衆席響起，更不用說本就不需顧忌他人目光的虛拟論壇。齊路遙從來不在意這些聲音，但此刻冷靜下來，看着論壇反反複複重播的粉絲吵架，看着面對每個人無差别的攻擊，或許是深夜人的情緒總會更加分明，因而他才驟然意識到一個被忽視的問題。

他不在意，不會因為自己或其他人的粉絲的意願，而改變對任何人的主觀判斷和社交模式，那其他人呢？

賽期時的粉絲争端一直存在且變動。齊路遙看論壇，逛微博，知道風向，隻是很少對此發言——他們在比賽，應當“封閉”，應當對此一無所知，況且他也沒有那麼多鏡頭。

但此刻他突然意識到，這份封閉，或許對他們而言也是一種暫時回避問題的手段。

現在回頭總結，他粉絲也和不少人起過争執。現場票、選歌、粉圈矛盾、定位之争，或者隻是節目中一閃而過的微表情分析。和洛明決粉絲因為二公編排有過矛盾，和林星源粉絲争過上位圈舞擔的名頭，和文栩捷粉絲有在換票的事上起争議——這些倒是都很短期且不太劇烈，目前沒有利益沖突，彼此的關系也說得上融洽。

而自己兩位出道組室友與自己的粉圈關系就複雜得多。

靳羽和自己的粉絲一直都處于斷斷續續的争吵中。節目組在二三排和論壇輿論上刻意拉過不少對立，這些最終起到了作用——雖說齊路遙認為其最初的本質隻是某種催票手段，碰巧盯上了上位圈背景最弱的兩個人，隻是被煽風點火般曲解成了二選一的對立面。

當然這份曲解有多少粉圈順勢而為的成分也不得而知，競技綜藝裡有對标的“對手”可不見得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