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認知是從什麼時候形成、又被隐隐約約确認的……齊路遙自己也說不太準了。
一系列的片段在腦子裡按時間軸排列着。那條纏繞着雙方的、純白的絲帶交錯穿行于其間,又被碎片化的一幕幕染上了漸變的、絢爛的色彩。而這一刻的齊路遙,終于下定決心,賦予這種斑斓的色彩以準确的、不會再更改的定義。
像是某種隻說給自己的真心的儀式感。
隻不過……即使如此,“喜歡”這種話,總歸是不能在當下的場合、或者是最近一小段時間裡說出口的。
靳羽對自己大概也并非全無超過一般友誼的情感,齊路遙不至于連這都意識不到。但如同不喜歡給身邊的人下評價一樣,他也不太喜歡對親近的人做太詳細的分析和解讀。比起靠自己去探究對方情感的本質,他更希望是在某一個合适的日子,通過更直接的交流去得到答案。
無論是什麼樣、是好是壞、是期待或是不期待的答案。
但現在當然并不是合适的日子。
在遠離日常軌迹的時間地點,他們此刻的每一句交流都被賦予着名為“情緒化”的味道。在前一個晚上談了“依靠”,那就不應該在這個晚上談論“喜歡”。
在這個對于靳羽來說原則上還算熟悉、但并不算美好與舒适的地方,以及如今身心意義上的、身邊隻有齊路遙一個人在的時間點。
齊路遙本人幾乎可以确定,如果他在這種場合下找點理由,将喜歡兩個字說出來的話……無論如何,得到的都隻會是肯定的、他最想要的那個同款答案。
但比起此時此刻,齊路遙還是更希望能在他們都沒有情緒上頭的時候,在一個讓人覺得安全的環境之下,來對此進行讨論。這些情感可以交織,但絕不能被混淆,更不能被……誘導。
人最情緒化的時候,就是最不适合尋求關于“情感”的答案的時候。
“你不想下雪嗎?”于是到最後,他并沒有真的……以一種很突然、又很順理成章的語氣說出心中所想的話,隻是偏了偏頭,反問了一句。
“現在喜歡了,如果你很喜歡下雪的話,那我也很喜歡,”靳羽眨了眨眼,又說,“A市以前還是經常下雪的,隻是今年太幹燥了,所以才沒有……以後冬天應該會經常有的,不過想去别的地方看雪也可以。”
“好啊,”齊路遙說,又補上一句,“我知道很多雪景很漂亮的地方,有些夏天也能看到。”
他說完低下頭,看見有水滴落在此刻尚且沒有完全消散的、地面上的白色泡沫之中,又伸出手,感知到有很細的雨絲落在掌心:“好像又要開始下雨了……我們走快一點吧?”
靳羽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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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雨勢增加的速度确實完全超出了兩人的預料。
從齊路遙接到來自天空的第一滴雨,到驟雨突然席卷世界,中間差不多也就過了短短五分鐘。
而這時候,距離他們預定的住處還有整整兩條街,快二十分鐘的路程。突然增加的雨勢伴随猝不及防的狂風席卷而來,街上本就不是很多的行人要麼在撐傘,要麼開始奔跑。
齊路遙一邊念叨了一句“怎麼冬天還會有這種急雨”,一邊将空掉的罐子順手扔進旁邊的垃圾桶,接着也從包裡拿出傘打開。
隻是傘剛撐起來,沒過幾秒,他接着就感覺到手上傳來的巨大的、明顯的,由風帶來的阻力。
齊路遙剛想說一句“感覺這個傘有點撐不住”,但話還沒說出口,先響起的是一道清脆的聲音——傘骨連同傘面一道被風吹動着向上翻,然後“咔嚓”般地斷掉了兩根。
說徹底壞了那也沒有。如果風徹底停下來,還能勉強一用,但現在顯然是打不了的。
“要不然去躲一下吧!”接着,齊路遙聽見靳羽難得加大音量的喊話聲,同雨聲交相輝映,“這種雨應該很快就會停的!”
他偏了偏頭,目光順着靳羽手同時指向的方向看過去——居民樓旁的非機動車雨棚之下,剛好被圍成一片可以躲雨的區域。他們一前一後沖了過去,齊路遙一邊跑,一邊想着明明有傘還要物理躲雨實在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隻是等真的在雨棚下站定後,兩人都沒有第一時間說話。
這并不是一個很大的雨棚,因此也并非是一個能完全躲開風雨的地方。風不知道吹動了什麼,奏響着叮叮當當的聲音,也将雨絲和潮濕的氣息帶到兩人所站的位置上。
隻是能站在這裡,總歸比直接在雨裡行走會好上不少——他們明天還要回去繼續排練,周末還有一場巡演,如果在這種行程上染上感冒,大概率到周末不會完全恢複。如果影響現場發揮,未免會顯得太對不起買票去現場的粉絲。
這會本來就是冬天的晚上、陣雨的時節,遠離中學所處的區域之後,這個點街上的行人就寥寥無幾。大概有些住得近的趕着回家,也有很多人穿着雨衣或是躲進車裡,于是很奇妙地,四周逐漸就安靜了下來,行人都消失在了視野之中。
齊路遙仰起頭,看見頭頂上屬于居民樓的燈光透過半透明的雨棚頂灑落下來,每一盞燈光背後,都是切實在這裡生活的人,過着或好或壞的生活。他如此想着,又低下頭,慢慢地整理短短幾秒鐘就被吹得不像原樣的那把傘。
“應該買雨衣的。”然後他垂眸說,“沒想到會有這麼大的風。”
但是這一片都是居民樓,不算熱鬧,放在A市那種地方和郊區差不多,并沒有什麼開着的雜貨店面,當然也不可能讓他們馬上買到雨衣。隻是既然靳羽說一會就停,那就可以等一等,齊路遙想,如果實在太久不停,也能線上打車回去。
“你說得對。”靳羽說,過了一陣,又補上一句,“但如果買了雨衣,我們現在就不能在這裡停下來休息了。”
于是齊路遙看着他,看到靳羽說這話的時候也正擡頭,看着樓上那些被雨和半透明塑料折射扭曲的燈光。又片刻之後,他也偏過頭,同正在注視自己的齊路遙對視。
“你走累了嗎?”齊路遙眨了眨眼,接着問,“怎麼像是很想要休息的樣子。”
“……嗯,畢竟這個包很重。”靳羽頓了片刻,才說出了不像他會說出來的、承認的話語。隻是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視線四處漂移,像是很刻意地要同齊路遙回避開一樣。
“我不是很累,”齊路遙于是順着他的話往下說,“你可以……”
“你可以讓我靠一下嗎?”隻是還沒說完,靳羽的話響起,打斷了他的發言。又還沒等對方回複,他就湊近了一點,伸出雙臂,從正面抱住了齊路遙。
“……就一小會就行。”靳羽說。他的下巴抵在齊路遙肩上,說話的時候,輕飄飄的聲音就在齊路遙耳邊響起,像是沒怎麼用力說話。
“……嗯。”齊路遙生生收回了剛剛想說的那句“你可以把包給我提一會”,而隻是也伸出手,再同他回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