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冬今來到五條家二十多年,第一次沒有把五條悟放在第一順位。
她根本顧不上五條悟是否生氣,也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想怎麼哄他開心。
對她來說,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換好幹淨的和服,梳好淩亂的頭發,以最快的速度抵達别館,去見五條夫人。
冬今抵達别館時,五條夫人正在和室中練習插花。
紫檀香爐裡飄起袅袅白霧,空氣裡彌漫着淡淡的沉水香的味道。
“進來坐吧。”
五條夫人似乎對她的突然拜訪早有預料。
她的目光沒有移動分毫,依舊盯着面前這樽即将成型的精美插花。
冬今慢騰騰地拉上障子門,來到五條夫人的身邊。
她剛想開口詢問些什麼,就被五條夫人的話打斷了。
五條夫人對她說:“你也來。”
别館的女傭十分勤快,五條夫人話音剛落,就将插花工具和一大束明豔的鮮花放在了冬今的旁邊。
冬今甚至沒有時間來解釋,她并不擅長這些。
“我知道你不會,”五條夫人說道,“試試看而已。”
聽到這句話,冬今也不好再推辭了,隻能硬着頭皮上前一試。
然而插花這種東西,看似簡單,想要做得有模有樣也十分艱難。
對插花技巧的學習或許是短暫的,但一個人對藝術的審美卻需要漫長的積累。
冬今隻是一名忙碌于日常瑣事的女傭,自然沒有閑情雅緻來培養自己在這方面的能力。
五條夫人隻是随手插一插、剪一剪,就讓那樽插花看起來十分典雅美麗。
而冬今無論怎樣努力,都達不到五條夫人的半點水平。
“冬今,你覺得我們兩個人的作品,有什麼區别?”五條夫人問她。
冬今看了看兩樽有着雲泥之别的插花作品,說道:“我不及夫人萬分之一。”
五條夫人搖了搖頭:“不,我們兩個的作品沒有任何區别,對普通人來說,都是不能吃、不能穿、不能用的廢品。就像五條夫人這個頭銜,對你來說是沒有意義的東西,甚至還會成為你的負擔。”
冬今:“……夫人?”
五條夫人繼續說:“悟很喜歡現在的你,但現在的你不懂花道,可他偏偏要讓你做五條夫人,而花道又是五條夫人的必修課之一。”
“你知道的,悟從小就很讨厭封建過頭的五條家,但是卻讓你一直留在五條家。”
“冬今,你不覺得矛盾嗎?”
“他從來都不會站在你的角度來考慮問題。”
“你看啊,這就是男人的愛。”
說完,五條夫人擡起手,用剪刀将插花最中間那朵最大、最美麗的玫瑰花沿着花梗剪斷。
下一秒,帶着露水的深紅色花朵從插花的居中焦點滾落下來,嬌豔欲滴的花瓣上沾染了榻榻米上稀碎的草屑和浮灰。
從衆星捧月到到跌落塵埃,隻是一瞬間。
“人類在玫瑰花園裡,摘下一朵最美的花做成永生花,就算玫瑰花死去也不會影響人類欣賞它的美麗。”
“對五條家主來說,‘五條夫人’隻是玫瑰花園裡最稱他心意的一朵花而已。”
冬今的視線落在那朵被殘忍剪斷的玫瑰花上。
美麗飽滿的花瓣被五條夫人的手捏得殘破不堪,而後毫不留情地扔進了雜物堆,被女傭盡數清理。
這一刻,冬今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這朵玫瑰花,似乎預示着她嫁給五條悟之後的人生。
五條夫人坐在她的面前,目光落在她脖頸處的幾道明顯的指痕上。
她垂下眼眸,香爐裡的白霧升起,幾乎模糊了她的臉。
五條夫人用很憂傷的口吻,對冬今說:“我很抱歉,冬今,我的兒子一直讓你很辛苦。”
冬今突然覺得受寵若驚,連忙解釋道:“夫人,您别這麼說,我沒關系的……”
五條夫人搖了搖頭,繼續說:“就算你覺得有關系,我也沒辦法。”
“因為我總覺得,他不是我的兒子。”
“他是五條家的六眼,别說是我,就算是整個咒術界,都對他毫無辦法。”
“你,自求多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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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本家後,冬今就覺得自己的思緒亂糟糟的。
在看到五條悟的臉之後,甚至直接打上了好幾個死結。
五條悟穿着黑色的家居服,站在本家和室外側的長廊裡。
濃郁的夜色之下,讓他的銀色發絲看起來就像撒上了一層月光那樣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