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玉皎懶懶接過,輕抿了一口,忽然精神一振,覺出幾分不對。
她坐直了身體,神色正經道:“你從哪兒拿的酒?”
櫻桃不明所以:“小廚房的桃花酒已經喝光了,我就去大廚房那兒拿了荷花釀。”
顔玉皎慢慢把書放到一旁。
燭火如星。
靜影沉沉。
她玉白的臉藏在暗處,睫羽的陰影遮住眸色,辨不出神情。
櫻桃心中開始打鼓,暗罵自己也沒個正形了,怎麼能未經小姐同意就私自換了别的酒?
她正想告罪,就聽顔玉皎淡淡地吩咐道:“天氣漸熱,小心燭火,讓丫鬟婆子們都消停些,早點回去歇息罷,另外給門子們送去幾壺熱酒和幾碟小菜,最近辛苦他們了,讓他們也下值散了吧,院子裡面不必留人。”
櫻桃頓覺奇怪,小姐剛才還不管丫鬟婆子們打葉子牌呢,現在又都讓散了,還把門子也打發走了……
但櫻桃也沒敢多問,應了一聲就出門取錢打發人去了。
外面鬧哄哄一場,直到亥時一刻才徹底安靜下來。
顔玉皎下了塌,悄悄支開窗戶往外看了一眼,檐下的燈籠随風晃動,燭火搖曳明滅可見。
天地間隻餘蟲鳴聲不間斷。
院中人已經走光了。
顔玉皎這才小心地披上鬥篷,手裡提着琉璃燈盞,推開四年未曾打開的小暗門,一步步朝着後花園去了。
今夜月明星稀,不冷不熱,正是在飲酒作對賞月抒情的好時機。
她卻沒有半分玩樂的心思,神情比腳步還要堅定,最終停在後花園那棵大榕樹下的秋千旁。
腳步才停,身後的樹葉就呼啦啦作響,有什麼東西從樹上落下來了。
顔玉皎警覺回頭。
一個高大的身影,也提着一柄琉璃燈盞,立在她身後。
“我還以為你不敢來。”
離得近了,琉璃燈盞将這人的身形面容照得清晰許多。
卸去了莊重的發冠,隻餘耳後的發墜落在肩膀,燈光為楚宥斂的濃眉闊目、蒼白唇色鍍上一層熱,讓他整個人都溫柔了幾分。
顔玉皎暗自捏緊了燈盞柄,強裝鎮定道:“我為何不敢來?”
楚宥斂輕笑一聲。
顔玉皎懷疑他是在嘲諷她。
可下一刻,楚宥斂卻從懷裡取出一紙包糕點,遞過來。
顔玉皎看了眼:“作什麼?”
楚宥斂想了想:“補償。勞煩你深夜來此赴約。”
顔玉皎懷疑地接過來,打開紙包一看,原來是瓊露坊近日的新品牛乳青芒餅,她想吃很久都沒有買到。
一時拒絕不是,不拒絕也不是。
左右為難時,兩根修長的手指出現在她眼前,探入紙包。
顔玉皎立馬後退,警惕地瞪着楚宥斂:“你已經說了是給我的補償,怎麼還能反悔拿回去?”
楚宥斂淡淡道:“我看你似乎不想要。”
顔玉皎道:“我為什麼不想要?”
說完,總算不糾結了,把糕點放在秋千上,自己也坐上去。
殊不知她說話腔調戾氣很重,像個一戳就炸毛的刺猬。
楚宥斂頓了頓,道:“令微長公主已經把迎夏宴的諸事宜都交給我了,我目前還沒有查出什麼,等查到了會告訴你。”
顔玉皎咬着糕餅道:“那你今晚約我來幹什麼呢?”
楚宥斂避而不答,道:“我還以為你會忘了我釀的荷花釀的味道。”
顔玉皎沉默了。
幾息後,她低着頭繼續咬糕餅,語氣卻有些含糊不清:“我們一起拜的師一起學的釀酒,你荷花釀的配方比尋常的方子多了一味薄荷,味道怪的很,我怎麼會嘗不出?”
今晚夜風溫柔,月色也清朗。
好像很适合叙舊。
楚宥斂倚着秋千,眸色沉沉地望着遠處悄然開放的海棠花。
“我曾聽到有人問你,往常不是和楚世子關系最好麼?你回答,哪裡來的謠言?你與楚世子素不相識。”
顔玉皎噎住,幹咳了幾聲,又心虛又難過:“你就非要舊事重提?”
楚宥斂低聲道:“你我素不相識,哪來的舊事,又如何重提?”
顔玉皎心裡委屈,雖然始作俑者是她,可這終究非她所願。
語氣已經有些哽咽:“你約我來到這兒來,隻是想故意氣我的麼?”
“怎麼會?”
楚宥斂聲音低沉細微,幾乎散在夜風裡讓人聽不清。
“四年間我不止一次送出荷花釀,可你隻赴約了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