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輕塵卻故作疑惑,“部族?什麼部族?我為什麼要找這個部族?”
丹青火氣蹭蹭的又蹿升上來,卻還是壓抑住了,“你不是在找丢失了海燈的部族嗎?”
“哦……你說這個。”蔺輕塵事不關己的輕笑着,“我找丢了燈的部族做什麼?海外萬千部族、兆億子民,哪裡找得過來?何況金鳌島就在那裡,他若需要裁決保護,自然會來找我。何必我去找他?”
“那你來四明山是——”話說到一半,丹青對上蔺輕塵笑意盈盈的眼睛,忽然便明白過來。
蔺輕塵原本的任務有二,其一是确認丢燈的部族,予以必要的援助與保護。這是他作為繼承通宇教主衣缽的弟子、作為十洲三島未來盟主的職責所在。其二是追查這盞海燈因何流落到海市,尋到竊燈賣燈之人,降下審判與懲處。這也是為維護海國和平、維護千燈之盟威權的必要之舉。
這二者對他而言并無主次,無非因追查難易不同、方式有别而略有先後罷了。總之都必需施為。
縱使他是為後者而來,有了前者的線索,也不可能輕易放過。故而他幾次追問阿鹹的來曆。
但誰叫丹青自己撞上來呢?
就憑她是為阿鹹而來,阿鹹又顯然心懷仇恨,她都必須去追查阿鹹究竟遭遇了什麼,去調查阿鹹的仇恨是否與這盞燈有關。若有關,自是省去蔺輕塵追查之勞,若無關,橫豎蔺輕塵也沒損失。
丹青:……
她很想罵蔺輕塵一句小人。但話又說回來——她故意将阿鹹同那盞燈聯系起來,存的何嘗不是逼蔺輕塵參與其中的心思?
隻不過她可沒想着完全甩手給蔺輕塵,所以歸根到底,還是蔺輕塵更小人一些。
一旦想明白這層關竅,她忍不住又将手中寶劍拔了幾分。卻既沒劍鋒出鞘,也沒将狠話說出口。隻眸火灼灼的看着蔺輕塵,道,“我的問題問完了,你想問什麼就直說吧。”
蔺輕塵笑道,“你說得太多,倒讓我沒什麼可問的了。”
丹青:……
丹青拇指推着劍鞘,克制住砍他的沖動,“我砍這幻境雖有顧慮,砍你卻還挺得心應手的,你信不信?”
蔺輕塵笑道,“信。”略一頓,又問,“——說起來,你對四明山守門小童,對雷辰,甚至對那個把功名利祿寫在臉上的白淩雲都耐心友善,為何對我卻動辄就要刀兵相向?”
“這就是你的問題?”
蔺輕塵搖頭,“不,隻是感慨。”便攬袖給丹青也斟了杯酒,道,“瓊花釀,甜的。能補氣養元,坐下喝一杯吧。”
丹青很努力的克制脾氣——
蔺輕塵既然不是為了尋找丢燈的部族而來,那必然就是為了尋找竊燈賣燈的線索而來。
新郎白淩雲家人是海商,還臨海開了間玲珑珍寶閣,必然同海市往來密切。八成正與此事相關。
她要救阿鹹,而蔺輕塵要查白淩雲。
他們的目标互相關聯,合作則事半功倍,對抗則互相扯腿。
——阿鹹等不得。
“既然你想知道的都弄明白了,那便趕緊放我出去吧。”話已至此,丹青已确信這幻境就是蔺輕塵所為——他正是有恃無恐,才敢當面坑她。
蔺輕塵果然也沒有再多掩飾,隻道,“放你出去之後,你待如何?”
“把我困在此地,你又待如何?”
蔺輕塵一笑,目光掃過穹隆四壁,最後仍落回到丹青眼睛裡。眸中輕佻的光莫名就柔和了些許,“此地并無光陰流轉,你便在此待上百年,于外間而言也不過是轉瞬之間。所以不必急着出去。暫且平複焦躁,好好想一想應對之策。準備萬全之後,再離開也不晚。”
丹青盯着他,也不知是在權衡信不信,還是被他手裡層出不窮的法寶給刺激到了。
蔺輕塵便笑道,“我對你可曾有過半句謊言?”
“謊言雖無,實話也沒半句。”何況他這種人,拿真話也照樣能騙人。
跟他說話,費心費力費脾氣,還總是一無所獲。
蔺輕塵笑道,“至少在此地,我對你——”
“赤誠一片——你已經說過了。”丹青有些無趣。目光流轉,也打量起這個房間,“這又是什麼法寶?”
“算不上法寶。”蔺輕塵道,“不過是道罅隙罷了。你若喜歡,可以分你一半。”
丹青道,“哪一半?”
蔺輕塵把玩着手中甘釀,難得笑得善良,“我說了你又要氣惱,不如不問。”
丹青便果斷閉上了嘴。
她實則也覺出自己急躁——人命關天,如何不急?
但蔺輕塵有一句話說對了——縱使從此地出去,她也毫無辦法,隻能一路闖到阿鹹跟前去,或是憑情和理、或是憑手裡的劍阻止她——阿鹹心懷怨恨以命獻祭施展幻術,必定不可能是什麼小懲薄戒,她是為殺人而來。
她既不想阿鹹死,也不想阿鹹殺人。
阿鹹說她來得太晚——她确實總是晚到一步。
蔺輕塵這“罅隙”能令時光停滞,可她真正想要的,或許是能令時光倒流的法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