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從風不願見律璇動怒,連忙打起圓場:“都滾到後面去把嘴巴閉上,壞了璇兒賽馬的興緻統統拖出去痛打二十大闆。”
轉頭又和事佬似的,笑呵呵看向律璇:“好璇兒,别同他們置氣。霍姑娘想玩自然沒有不應的道理。”
玉镯如願被放上賭桌,霍卿榮卻沒再關注,心中有幾分意外。
身側律璇狠狠瞪了那群人一眼,這才扯了扯缰繩,□□的馬一扭頭已經邁着蹄子往回走,霍卿榮也驅馬跟上。
看台側方,律從風揮退拿起鼓槌的侍衛,在衣擺上撕下一條帶子紮在額頭,雙手高舉綁緊了袖子,走到戰鼓前。
連操練的士兵們都停下來,衆人屏息以待,整個校場鴉雀無聲,塵土落回地面,三匹高頭大馬在視線之中越發清晰。
“哈!”律從風突然張嘴大叫一聲。
“咚!”一聲震天響的戰鼓聲緊随其後。
棗紅色的駿馬率先從兩側夾擊中脫穎而出;黑馬上的少女不甘示弱,兩腿一蹬一如箭矢離弦;白馬緊随其後,速度極快,轉瞬便縮小了差距。
三馬幾乎并駕齊驅,六隻蹄子跑出千軍萬馬的氣勢。
“咚咚咚!咚咚咚!”戰鼓震天響,繼而轉為快速急切地低吟。
透淨的天邊卷起亂風狂沙,恍然迷住人的雙眼。隻嗅出殺伐之氣裹挾着血漿與殘肢,澆灌着陰寒的刀槍劍戟。
律子政從瘸腿的馬上跳下,反手揮刀抹了一個敵軍的脖子,俯身一個滑鏟撞開路元,堪堪避過揮劈而下的大刀。
眨眼間就遭遇生死一線的路元這才意識到身後有敵人靠近,擡腿一腳揣進他心窩,敵人瞬間喪失了行動能力,被趕上來的謝良将補了刀。
“謝了。”路元道謝的聲音很小,嗓音還帶着少年的稚氣,扭頭不去看人。
律子政揮劍走過他身側隻來得及說一句:“注意安全。”
右前方,風靈煦已經傷痕累累,她為了行動方便穿的護甲輕薄,然而落在人堆裡卻優勢盡失。
東平的軍隊訓練有素,起先還被風靈煦鬼魅的輕功肆意收割,很快反應過來就舉着盾牌圍成了人牆,限制了她的行動,開始了反擊。
律子政從外打進包圍圈,靠上她的後背,開口:“風靈煦,你還能撐住嗎?”
壓下喉舌間一股腥甜的液體,風靈煦沒好氣道:“撐不住怎麼辦,死這嗎!來了——小心!”
合圍二人的包圍圈破出一道裂口,五大三粗的猛将披甲執戈,看到律子政的瞬間咧嘴仰天大笑:“叛國的律家小輩,找到你了!”
律子政擡手抹去臉上溫熱的血液,狹長的雙眸微眯,看清了熟銅虎甲下熟悉的面容:“林成!”
“别來無恙啊,雜種,你身邊那個武林中人呢?”
林成五指收緊,長戈刺出,眼中是滔天戰意:“也好,隻有你好對付多了,我今日,就先收了你的小命。”
他針對的意圖明顯,周圍的小兵迅速配合着拖住了風靈煦。
律子政轉身就跑,單獨硬碰硬他完全不是林成的對手,霍瞻被東平主将拖住,小将也騰不開手,他必須盡快想出辦法。
砍瓜切菜的骨裂聲接連在身後炸響,他提着一口氣回看,眼前是一個又一個刃聿軍倒在他眼前。
律子政暗罵了一聲,側身跑向風靈煦附近,嘴裡吹出音調不同的口哨聲。
眼前飛過一個刃聿軍毫無生機的身體,律子政終于不再跑,轉身加入了進攻的刃聿軍。
“膽小鼠輩,終于認命不逃了?”林成長戈橫挑,一擊打飛四、五個小兵,再定睛看去,前方已經沒了律子政的身影。
身後左側浮現出殺意,兩根細長鋒利的峨眉刺混雜在再次撲上來的刃聿軍中直沖面門。
林成嗤笑一聲:“哼,不入流的小把戲!”。
峨眉刺被一掌拍飛,下一瞬律子政突然從林成後方竄出,一刀砍落他握長戈的手,反繳住他的雙臂。
開口說話前,先吐了一口方才被他一擊挑飛悶在喉嚨裡的血:“快!”
經驗老道的刃聿軍已在他說話的同時舉起兵器,十數支長矛從四面八方刺向林成要害,而後下一瞬折斷于那徒留裂口的猛虎銅甲上。
林成憤怒的大吼一聲,一把掙開律子政,再次将沖上來的刃聿軍一舉掃飛,猩紅着眼拔出砍上大腿的長刀,擡腳将律子政掀翻在地,踩上他的胸口:“想死!我成全你!”
原本對抗敵軍的兵戈高舉,刀身滑落一滴滾燙的血珠在律子政如玉的臉上炸開,他皺緊了眉頭,在地上摸到一隻斷箭,毫不猶豫的刺向自己的胸口,穿透了林成的腳背,卻仍舊沒有阻擋長刀下落的速度。
“律子政!”
“住手!”
凄厲的喊叫壓過戰場呼嘯的風聲、壓過冷兵熱血的撞擊、壓過後方短促的号角。
好疼!
律子政想睜開眼,入目林成兇惡的嘴臉近在咫尺,如懸天蔽日的烏雲,世間所有的一切都在急速褪色,血色潮水般湧入。
前幾戰輸多赢少,這一戰又已經連續打了兩天一夜,兩方都死傷慘重,可東平的後方士兵源源不斷,一批未盡,一批又來。
為了鼓舞刃聿軍的士氣,律子政每戰都親自在前線迎敵,他的武功還不算精益,兵法軍書也是來的途中現學,唯一能做好的隻有如此。
從前他當戰争如父親身上累累的傷疤,醜陋可怖;直到那次意外他跟在大軍之後,隻見滿目瘡痍,知道戰争怎樣讓人流離失所,怎樣讓天下民不聊生。
上前線第一天,死在他刀下的人就多過了從前整整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