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時有些走神,跟着把目光移過去,掃了眼屏幕上的劇情。
裴哥看的是近期熱播的青春偶像劇,關時隻掃了一眼就皺了眉頭。
關時:“男主這是混混?”
裴哥:“是啊。”
關時:“女主喜歡他什麼?”
裴哥笑了,“壞小子這款有人喜歡。”
關時:“嚯。”
裴哥聽這聲不鹹不淡的嘲諷,轉過頭來意味深長,“你還‘嚯’上了。不是嗎?你那會兒沒被一群小姑娘追?”
關時無言地笑了聲,反駁的句子已經準備在嘴邊,腦子裡突然閃過程舒晚的話。
那個網友。
是我的白月光。
他閉了嘴,眉頭沉沉地壓在眼皮上方。
“裴哥。”片刻後,他開了口。
“嗯?”
“我讀書那會兒,有什麼好讨人喜歡的?”
裴哥認真地摸着下巴想了想,“長得帥吧。”
“……多謝認可。”關時無言地樂了。
裴哥憨笑,“雖然那時你挺渾的,但的确很有鋒芒。”
關時沉默半晌,非常好笑地嗤了聲,“這算什麼好東西。”
裴哥:“那會兒,你嫂子剛懷孕,我在店裡做網管,身上還背着貸,不管什麼事情都束手束腳,總得悠着點。至少那時候,我挺羨慕你能有那股勁兒的。”
關時淺淺掀起目光,看了裴哥一眼。
裴哥想到什麼,臉上的表情淡了些,“啊,後來發生的就是另外一回……”
“我知道。”關時彎起眼睛,恢複了一貫溫和開朗的笑臉,“沒事兒,都過去了,我想得開。”
一個沒留神兒話題拐到這裡來了,裴哥還想說點什麼挽回場面,關時站直身體,“我回去一趟,今晚通宵班我守,裴哥等會兒早點回去。”
“行。”裴哥沒繼續說,目送關時提着兩盒蛋撻走出門去,再回到電視劇裡時,卻有點看不進去了。
他想到了以前的關時。
十多年前,木吉網咖還叫“木吉網吧”,裴哥也還是個小網管,整個網吧的員工隻有大老闆姚婉婷和他,再加上關時學業之餘的幫工,運轉得勉勉強強。
關時并不是個傳統意義上的好孩子,三五成群的狐朋狗友,曠課打架家常便飯——雖然都有理由,但姚婉婷并不希望他過這樣的日子,沒少為他操心,苦口婆心剛柔并濟地逼迫他讀書。
叛逆的小鬼愣是要對着幹,最後把自己扔進了本地大專。給出的理由是離家近,可以打理網吧,也可以帶妹妹。
姚婉婷氣得心肝冒火,裴哥也以為這小鬼要我行我素到二十郎當,那陣子《封神圖錄》上線不到兩年,關時相當喜歡玩這個遊戲,裴哥值夜班時,他總會在自家網吧占個位置,遊戲時老神在在,恣意又嚣張。
直到那場變故,陡然砸在他們身上。
姚婉婷要把網吧關兩周,就給裴哥放了個長假。那天晚上他送走最後一波客人,收拾東西準備關門的時候,扭頭看到關時站在門口。
關時被砍傷的右手臂讓醫生包成了個粽子,臃腫地垂在身側。他這陣子瘦得厲害,身形單薄,站在那兒癟得跟披了衣服的衣架似的,看着裴哥,神情有點茫然。
裴哥解釋:“姚姐說要忙官司的事情,網吧關一陣,沒跟你說?”
“哦。”關時點了下頭,“說了,我不知道今天就關。”
裴哥:“那你過來,是拿東西?”
關時看了眼牆上的挂曆,“今天星期五。”
裴哥:“嗯?”
“星期五晚上八點,”關時走進店裡,“我有約。”
裴哥有些驚奇,盯着他五花大綁的右手,都有些驚悚了,“約?遊戲?”
“嗯。”
“别鬧,你手不能動,醫生也說也要養,傷口很深……”裴哥追着關時走,他卻沒聽見一樣,挑了台機坐下。
關時開了機,扭頭看着裴哥,“你要走先走,我晚點自己關。”
裴哥與他對視,望清他眼裡的死倔,頗為頭疼地拍拍腦袋,“那不行,我不好跟姚姐交代,你們家可不能再出什麼問題了……我在這兒看着你,行不?”
關時遲疑片刻,随後點頭。
裴哥拉了把椅子在旁邊坐下,看關時用包紮得嚴實的手艱難打開了《封神圖錄》,登錄賬号,打開好友列表。
然後坐在那兒不動了。
裴哥看他:“朋友沒上線?”
關時盯着屏幕,“我等等。”
他的狀态跟平時太過不同,裴哥什麼也沒說,隻坐在那兒,陪着他熬。
無言。
剛開始裴哥還憂心忡忡,生怕關時想不開做點什麼來,但關時坐在那跟個雕塑一樣,反而把他熬得有些困,這段日子姚婉婷不在,他在網吧天天連軸轉,放松下來疲憊上湧,不知不覺就靠着椅子睡着過去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裴哥一激靈醒來,懊惱自己居然眯着了,連忙看向關時,“我睡了多久,這幾點……”
沒說完,他後半句話卡在了嘴邊。
關時仍盯着屏幕,肩頸繃着,包紮的右手虛搭在鼠标上,裴哥尚有意識的時候他就是這個姿勢,再一看屏幕,也依然停留在好友界面。
裴哥汗流浃背地掃過牆上的時鐘,晚上十一點半了。
他就這樣在這裡坐了三個多小時?
“喂,關時!”裴哥輕聲喊了他。
關時眼睛動了動,終于從雕塑的狀态活了過來,也沒看他,關了遊戲站起身。
裴哥跟着起身,“沒等到?”
關時沒說話,靜靜地轉過頭。
裴哥這才看清他雙眼已經爬上血絲,一片通紅。
像是藤蔓。
絞殺了原本屬于少年眼裡的光。
“不等了。”他說道。
聲音沉得像是摻了水的沙子。
“不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