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後虞月夜什麼也沒發出來,她的眼皮實在撐不住了,入睡之前心從棉花糖變成了檸檬,稍微擠壓一下就會泛酸水。果然還是不能奢求什麼禮物,虞月夜還是很有愛豆自覺的,都不私聯粉絲。宋疏星這樣想着,安心地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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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虞月夜和申偉發生直接的沖突之後,向她示好或婉轉地表達善意的女生變多了,走在路上碰面會從購物袋裡掏出水果或零食塞到她手裡:“請你吃了。”
“謝謝,不用了。”
她沒有刻意節食,但這具身體還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瘦削下去,連号稱家裡有點“人脈”的女同學都熱心地想要提供幫助:“你們宿舍是不是出現不幹淨的東西了?我看你之前沒這麼瘦的,臉色好像也變差了。不用擔心,我家裡人做這個的,能幫你看看。”
“能看活人上身嗎?”
女同學的表情變得微妙,她思考着對方在說冷笑話的可能性:“你碰到鬼啦?不是鬼的我家裡人看不了,不過認識算命的也可以給你介紹,同學打八折哦。”
最後一句話聽起來讓整體可信度變得很低。虞月夜不關心神神鬼鬼的事情,她抱着課本準備去上微觀經濟學,盧露在女同學走後撇嘴:“鬼有用的話我爸爸怎麼還不死?”
虞月夜習慣盧露時刻都要攻擊爸爸的狀态,她隐約明白對方的恨意已經紮根在身體裡,成為了人格的一部分,她對于母親隻想逃避,拒絕去直視傷痕本身。因為無法坦然面對,所以也沒有痊愈的可能性。
下課後團支書繼續開會,團員要開始進行自我評價和申請入-黨,班幹部的評優将會在分數上占到一定的權重。在分數揭曉前,申偉在人群之中看向她,神情陰冷,好像笃定她會讓對方難堪,而虞月夜也自然地移開了目光。
果然,申偉落選了。
他盯着黑闆上的數字出神,面部肌肉劇烈顫抖着,尖叫着把教科書扔了一地,推開關心他的同學大步朝“宋疏星”走來:“是你!是你給我打了低分!你這個賤人!”
虞月夜幾乎要笑起來,情緒激動的申偉在她面前像一條狂吠的犬,在衆人的尖叫聲中她被申偉揪住領子拉扯起來,對方扭曲的面孔猙獰:“你為什麼要毀了我的人生!為什麼!你這個賤人!你這個不喜歡男人的賤貨!你怎麼不去死!你就是一條母-狗——”
他手上的動作頓住了,因為“宋疏星”拿起了桌上的玻璃杯,他伸手奪過去,争執之中他忽然聽到一聲脆響,玻璃瓶炸開了,他的臉上身上濺滿了細小的玻璃碎渣,而鮮血正慢慢從“宋疏星”的額頭上留下來。整個教室一片死寂,膽小的人捂住嘴無法尖叫,保有理智的人也恐懼地縮在教室角落裡悄悄地撥打報警電話。
“不是我!不是我!”
虞月夜咬住牙齒,她能夠感覺到疼痛和鮮血流淌下來的癢,像一條毛毛蟲爬過她的臉。這些都不重要,她擔心的是宋疏星的臉,對方會毀容嗎?會留下疤痕嗎?她要如何解釋這一切才能不讓對方感到害怕呢?她不願意讓意識變得混沌也不願意流眼淚,也許眼淚就是讓她們靈魂互換的契機。
她不能讓“宋疏星”來面對這一切,對方享受着愛豆人生并從中獲得短暫的快樂時光,這樣就好。
救護車很快開到樓下,虞月夜被同學扶着下樓梯,失血過多的她稍一動作就眼前發黑。醫護人員已經擡着擔架沖到樓上,一看見她幾乎被血染紅的衣服就發出了厲聲尖叫,她被扶着躺到了上面,閉上眼之前還能看見無數閃着光的攝像頭。
“不要拍了!有沒有同情心!”
“你們把手機關上!”
宋疏星不要看到這一切。虞月夜開始覺得後悔,也許她不應該激怒申偉,不應該舉起那個玻璃水瓶試圖反抗。在她回到自己的身體之後,宋疏星要怎麼辦呢?對方會覺得她自作主張地處理了每一件事情,會開始讨厭她嗎?
她掙紮着醒過來已經是半夜的事,她的手機和生活用品由舍友收拾了一部分交給來陪床的段點點,輔導員的表情生無可戀,安慰了她幾句之後出門到樓下抽煙。
虞月夜把手機握在手心,打開看宋疏星睡前發過來的無意義的消息,她幾乎能想象到對方在她面前絮絮叨叨說廢話的樣子,她深吸了一口氣,終于鼓足勇氣在聊天框裡打下一句話。
【你睡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