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宋疏星早就有預感,她并不是笨拙得什麼都不懂,愛人和不愛人的樣子有太大差别。
她隻是不想明白。
走出電影院時,她的耳朵裡隻剩下虞月夜膽怯的聲音:“我是你的粉絲。”
虞月夜太适合做演員,那種竊喜的卑微的狂熱的神态由她來演繹一點都不奇怪,如果劇情和經曆不是那麼相似就好了。
她在電影裡演繹一個私生飯,對于藝人的喜愛超越了現實的邊界,不斷地追逐着不屬于她的星星。
看到她在角落裡注視着藝人,把對方送的卡片捏住用力揉進手心時,宋疏星感到一陣心驚——那些鮮活的色彩通通從虞月夜的臉上褪去了。
在她面前像冰一樣捂不化的虞月夜,會在别人的手心裡變成一片雪花,溫柔地融化。
但主角對虞月夜忽遠忽近忽冷忽熱,讓宋疏星在電影裡找到了自己的影子。她看見虞月夜漂亮的臉上流露出悲哀,她想到虞月夜總是注視着她的眼睛,捕捉她的每一點情緒。
原來……和她做朋友,給她一點微不足道的關心是為了揣摩這個角色,為了更好地表演,至于她這樣微不足道的工具人,連知道真相的資格都沒有。
那麼多同學朋友看到這部電影之後會想什麼呢?覺得她愚蠢到令人發笑的程度嗎?那麼天真地以為自己可以成為一個小明星的朋友嗎?
虞月夜那麼冷靜那麼聰明,每一次在她面前表演的時候,看着她失落的樣子,會偷偷在心裡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嗎?
眼淚像斷線的珍珠一樣,擦不完,不停地落下來。宋疏星口袋裡沒有紙巾,又不願意讓生人看到她丢人的樣子,蹲在街角拿衣袖擦得眼睛發紅。
期間有幾個熱情的陌生人問她是不是把錢弄丢了,要不要幫忙或是送她回家,宋疏星一律搖頭,他人的善意也沒能給她帶來太多安慰。
她隻是心酸,覺得自己太笨了,什麼時候能變得聰明一點呢?總不能一直笨下去。
回到學校之前,宋疏星做了無數的心理建設,但看一眼虞月夜的臉,她的喉嚨就像塞了一團濕漉漉的棉花。
即使她不過去,也還是會有人圍在虞月夜身邊叽叽喳喳,對于虞月夜來說,她其實并不特殊。
也許有那麼一點點……值得被當成工具使用的特殊。
怎麼會變成這樣呢?明明一開始想要隻是站在虞月夜身邊不露怯,到後面就希望自己變成特殊的存在,然後就落到這樣難堪的下場。
宋疏星一邊寫題目,一邊悄悄地抹掉眼淚,她還是覺得委屈,從抽屜裡拿紙巾,零碎的東西也掉了出來。
是一張賀卡,上面有閃閃的金粉,撫摸一下就會黏到手指上,還有虞月夜的簽名。
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宋疏星把那張賀卡塞到最底下,拿各科的課本壓着它,就像沒看到它那樣。虞月夜也許覺得她是勾勾手指就能逗到的小狗,她不想讓對方産生這樣的錯覺。
她刻意地疏遠了虞月夜半個月,大家就不會再在閑聊時把她的名字放在虞月夜後面了,宋疏星的心又古怪地酸澀起來。
*
午後偷溜到有空調的圖書館看閑書,她沒想到會碰到虞月夜,她從書架上抽出那本《金粉世家》時腦海裡想到的是女演員清純或妍麗的臉。
一回頭就看見了虞月夜,站得離她很近,視線也像她這樣落在書架上,好像在仔細地挑選。
“我不喜歡張恨水。”
虞月夜幾乎是用氣聲說出這句話,在圖書館裡低聲地交流這件事暧昧得超出高中生的接受範圍,宋疏星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不願意退開,哪怕一步。
也許是帶着性别的有色眼鏡,宋疏星也不那麼喜歡張恨水,看過幾本都是黏糊得像蘿蔔糕一樣的男主角,對女人的愛和熱心像蘿蔔一樣長得碩大但味道不好。
也許因為她不愛吃蘿蔔。
虞月夜還是從書架上抽出了一本書,紙醉金迷四個字從她指縫裡漏出來,宋疏星收回目光,在心裡回味那本書的内容。
套現買賣黃金券,好賭的女主角……
她們就正在書架面前,沒人移開一步,各自拎着一本磚頭厚的書,在圖書館裡悄悄地交流。